曲瓷身心俱疲,又自觉自己约莫是坐的离烛火近了,所以脸颊发烫,神思不定,不经意一瞥,见画眉正好奇地打量自己,曲瓷不自然地让画眉去歇息了。
关门声响起后,曲瓷起身熄了床边的灯笼。
她走到龙凤喜烛前,俯身正想去吹,但红烛融融,娇艳明亮,她一时不忍心,便放弃了,又转身躺回榻上。
凉风习习,曲瓷了无睡意,便望着头顶的红帐。
虽然她跟陆沈白成亲了。
但——
要更近一步,是绝对不可能的!
曲瓷立刻将头埋在锦被里,扭身去睡了。
陆沈白在喜宴散后才回来,已是深夜,喜房内静悄悄的。
他绕过屏风一路进来,喜床上没有按照惯例该坐的端正新娘子,反倒床边的灯笼都熄了。
纱帐低垂,隐约勾勒出一抹高卧的窈窕身影。
陆沈白走到床边,单手撩开纱幔,长眉一蹙。
够三人并排睡的喜床上,凌乱不堪,但再一细看,却发现其实是乱中有序——被子枕头的摆放看似凌乱不堪,但连在一起,却形成了一堵墙。
曲瓷贴着最里边睡,但却在外面造了一堵墙,她想表达什么,不言而喻。
“吧嗒吧嗒——”
外面突然下起雨来,风卷着红纱扑下来,扑簌簌要朝着曲瓷脸上飞去,陆沈白酒气未散,脚步虚浮,却下意识一把拦住了红纱。
红纱细腻,他握在手里,神色晦暗不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低了头,转身在脚踏上坐下,脊背靠着床榻。
外面雨声淅沥,陆沈白安静坐着,坐了一会儿,他才惊觉手心还缠绕着红纱,于是轻手将红纱挽成一个结。
外面风潇雨晦,曲瓷在灯影绰约中枕光而眠。
雨下了整一夜,到天明时方歇,太阳穿过层叠云障,笼在花木上,像镀上了一层薄金。
“小姐!”
画眉一把推门跑进来,看见曲瓷还在睡,猛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地喊:“小姐啊,别睡了,赶紧起来了!要敬茶的,我的天,我昨晚为什么要喝孟昙的酒,真是倒霉催,小姐你也是喝多了吗?赶紧起了!”
“敬茶?”
曲瓷猛地睁开眼睛,睡意顿时全消。
是了,她今天一早是要给陆沈白的娘亲敬茶的。
那位陆嬷娘。
不,如今该喊娘了。
曲瓷一时心绪复杂,一群侍女呼啦围上来,有条不紊伺候曲瓷梳洗。
“嘭——”
有人将窗推开,冷意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院中有侍女在洒扫修剪花木,异常安静娴雅,与曲家截然不同。
曲瓷忽而觉得有些冷。
“是倒春寒?”曲瓷问。
“是,夫人。”一个侍女笑着回。
“夫人?”曲瓷在这个陌生的词汇里抬起头,目光触及铜镜,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
铜镜里的人发髻高绾,珠光宝气地点琳琅珠玉,眉心又点朱红花钿,细看之下虽娇俏可人,但——铜镜里突然多了一抹人影。
曲瓷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就要去扯头上的发簪。
“哎,小姐——”画眉想去拦,但见陆沈白过来,又瞬间不敢动了。
“别动。”陆沈白摁住了曲瓷手。
自昨夜喝交杯酒后,这是她第一次看自己的丈夫。
曲瓷一时不该如何自处,目光无意掠过床榻,她又赶紧垂下头,她昨夜也是想等陆沈白回来的,但左右不见陆沈白回来,且风雨催人梦,她竟也就睡着了,早上起来就是一堆人忙里忙外,她也没空闲偷声问画眉昨晚陆沈白是怎么过的。
“走吧,别让母亲等急了。”
曲瓷回过神,她发髻上只剩了一只红珊瑚步摇。
“哦,好。”曲瓷赶紧点头。
曲瓷跟着陆沈白出了院子,两人径直朝陆沈白母亲的院子走去,走了不久,便到了,曲瓷一踏进院中,便闻到一股清幽的花香。
“好漂亮。”曲瓷喃喃。
她入目所见,整个院子里遍植花树,如今正是冬末初春,寒梅和迎春竞相开放,夜雨过后,地上残红一片,不见可怜,反而十分风雅。
院子里空空荡荡,走廊上连雨水脚印也无。
“来了。”
随着一道温雅而轻快的声音,一道身影撩开花枝从树下走来,她肤白貌美,一身罗裙脚着绣鞋,臂弯里轻纱上挎一只竹篮。
说话之间她眉眼一动,柔和文丽。
“嬷娘。”曲瓷小声喊。
陆沈白偏头问孟昙:“怎么没人跟着?!”
“夫人不许。你也知道的,夫人她时好时坏——”
时好时坏?
曲瓷微有讶异,看着陆蔓,陆蔓猛地笑起来,她双眼晶亮无暇,如孩童一样稚气地,抱着篮子扭身就朝着花木中央走了。
她转身太快,曲瓷只来得及看到她的眉眼,还尚未打量仔细,她人已经消失了。
“她——”曲瓷怔楞。
陆沈白没多说,只让人先带曲瓷进了廊下,而后他自己去找陆蔓。
曲瓷等了一会儿,陆蔓回来了。
陆蔓一路过来,都小心避开脚下的花,她步履十分轻快,眉眼含笑。
曲瓷心里顿时一阵酸涩,她强忍着,悄声叫了下:“嬷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