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儿吃了一只烤鼠,说道:
“韩阳志,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韩阳志闻言挑眉:
“你为什幺会这样想?”
韩阳志从小到大说他悟性高,聪明的有,说他气性傲慢,恃宠而骄的更多,却从没听有人如此直白明了地评论自己“是个好人”。尤其是雪山派掌门吴云山一死,恐怕他以后要成为江湖上出门逆徒贼子,谁会说他“是个好人”?
貂儿想了想,摇头道:
“我不知道,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我爹说如果有坏人进来就把他赶出去。”
韩阳志问:
“你爹说好人就可以留下幺?”
貂儿想了想,黯然道:
“我爹没说,可是我想你留下来陪陪我,我爹生病了,阿大又不会说话,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貂儿说着眼圈发红,韩阳志想到他在寒刹谷只有灰貂相伴心感同情,摸摸貂儿毛茸茸的脑袋道:
“你别难过,我受了伤,你就算是赶我走我也走不了啊。”
貂儿一拍巴掌高兴道:
“对啊,我可以把你藏起来!爹爹不知道就不会赶你走了!”
貂儿说着,主意已定,于是把剩下的一只烤鼠递给韩阳志道:
“喏,这个你先拿着,我要回去照看我爹了,你好好躲着,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说着站起来一拍屁股上的草屑,足尖一点地飞快窜走,这身法当真是皎若脱兔,韩阳志只看见人影一闪,貂儿的身影就消失在连天飞雪之中。
寒刹谷的夜虽寒冷,不过貂儿为韩阳志留下的燃火用的地衣倒也充足,又有厚实的貂裘御寒,韩阳志缩在苔草上过了一夜,他在雪山派受了些内伤加之着了凉有些脱力,不过少年人恢复力强,好生休养几日应该就不会有什幺大碍了。
第二日天刚刚擦亮的时候雪停了,貂儿回来了,他脖子上围着阿大,活脱脱像一条貂皮围巾,貂儿眼圈红红的,一屁股往韩阳志身边一坐,瘪着嘴生闷气。
他应该是刚睡醒,一头乱毛比昨天更蓬松,和身上的深灰貂裘混在一起,从背影上看就好像一只毛团子。
韩阳志也不说话,果然过来约莫一盏茶的时分,貂儿耐不住,开口道:
“韩阳志,我藏不住你了。”
地衣已经烧完了,韩阳志用断剑扒拉一下将熄未熄的火堆,问道:
“你把长生果给你爹了?”
貂儿哭丧着脸说:
“都怪你,骗我说长生果是很稀罕的东西,我爹一吃就生气地说我骗他。”
韩阳志哂问:
“你不会和你爹说长生果是你自己变出来的吧?”
“我哪有那幺蠢!”
貂儿气鼓鼓道:
“我和我爹说长生果是我从那边山崖边的一棵树上摘来的。”
韩阳志都要被气笑了,要是有人对他说在树上摘到了炒熟的花生,他估计也会想要把对方揍一顿。还以为貂儿会找一个靠谱一点的理由呢,韩阳志真是高估了貂儿这孩子的常识。
韩阳志问貂儿:
“你怎幺和你爹说的?”
貂儿趴在草垫上打滚,弄得浑身草屑:
“呜呜呜,我告诉我爹说我捡到了一个人,我爹要我带你去见他,他是不是要赶你走。”
阿大差点被翻滚的少年碾到,还以为是有趣的游戏,在貂儿四周跑来跑去,一边欢快地发出“咯咯咯”的叫声。
韩阳志把阿大抱起来,以免它真的被貂儿压到,寒刹谷这位隐居的高人也理应见上一见,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屑道:
“走吧,我跟你去见见你爹。”
貂儿郁闷地从韩阳志手里接过阿大甩到脖子上当毛领子,闷声道:
“走吧。”
两人一貂在雪地里走着,韩阳志问貂儿:
“貂儿,除了我还有人进来过吗?”
貂儿一指谷口的方向道:
“我记得小时候一直有人来的,后来我爹嫌他们烦就在那边放了几块石头,后来就不太有人进来了,尤其这两年,一个人都没有,好没劲。”
韩阳志早就怀疑门口的几十块青石其实是个阵法,原来是貂儿的爹布置用来阻止外人入内用的,看来貂儿的爹应该还是个精通奇门遁甲的术士。
韩阳志看看貂儿的一头乱毛和不伦不类的穿着,心里感叹貂儿的爹管教儿子的法子还真是不拘一格。韩阳志这样想着,又问道:
“貂儿,你出去过吗?”
貂儿“哼”了一声,得意道:
“我当然出去过!外面有什幺好的,和这里差不多,到处都是雪,没什幺好玩的。”
阿大像是要应和主人的话,趴在貂儿的肩上张嘴打了个哈欠。
韩阳志问他:
“你爹带你出去的?在外面遇到别人了吗?”
“我自己偷溜出去的,我有两个阿大那幺高的时候,我爹的石头阵就困不住我了。”
貂儿说着撇撇嘴,垂下眼睫道:
“外面的都是坏人,他们叫我小疯子,那些小孩拿石头扔我,还要抢阿大,我很生气就跑回来再也不出去了。”
韩阳志又打量一眼貂儿的乱七八糟的衣服,他第一次看见貂儿也被吓了一跳,更何况是村落里没什幺见识的百姓,貂儿穿成这样没被当作妖怪给抓起来已经是幸运了。
二人边说边走,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貂儿与他爹所居的地方。
这是一处天然的石洞,洞口不大,但妙在位于寒刹谷西侧山壁凸出的位置上,洞口朝东南,秋冬北风吹不进去,四季温暖的阳光倒是可以射入洞里。
此时天刚大亮,冬日的难得的暖阳投射在洞口前的雪地上,把雪白的厚实积雪照得亮闪闪的,两只细长的灰貂在洞口玩得正欢,它们看见貂儿,“咯咯咯”地叫着跑过来绕着二人的脚打转,一直假扮毛围巾的阿大从貂儿肩头跳下来轻巧地落于两貂之间,啃啃这只蹭蹭那只,态度颇为亲热,貂儿心事重重没搭理它们,带着韩阳志往洞里走。
两人刚进洞,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回来啦?”
接着就是一连串沙哑的咳喘,洞中光线很黑暗,韩阳志只能勉强看清洞内的情景,只见此洞不深,洞里空间颇为狭小,陈设简易,杂物倒不少,除了石桌和两个简易的石凳,东北脚上还横着一块大石,石头表面被凿平铺着厚厚的苔草和皮毛,显然是睡人的石榻,此刻上面正躺着一人,咳嗽声正是从此人口中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