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喻兰迷迷糊糊,下意识仰起头,是个习惯了接吻的姿势。
秦岚之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勾起嘴角,吻在了那蜜果般香甜的唇上。
同此处的温馨不同,另一头的正厅里,蒋雷泽脸色暗沉,已审出了所有的口供。
箫长老将写好的证词摆在李牧枝和长老面前,令他们画押签字,又将证词吹干收起来,打算明日一早交给府衙。
角落里,跪着一群哆嗦的大夫,还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是知晓内情的人。
蒋雷泽手指扣住椅子扶手,失望至极地道:“淮山门成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起势,你们何至于此?”
李牧枝被捆住双手,跪坐在地,被一剑斩断的头发凌乱披散在肩侧,脸上尽是不甘:“父亲要将家业给大哥,可大哥会什么?他自小学得是经商,对武学根本没兴趣,根本继承不了淮山门!”
“此事我同爹爹说过许多次,可爹爹被大哥说服了,说什么不能打打杀杀一辈子,总得给全家找些谋生的活计,还说金阁榜上那么多高手,又有几个落得了好下场?呵。”
李牧枝冷嘲:“堂堂大男人,尽会说些懦夫才说的话!”
蒋雷泽叹了口气:“云山城里早就被你爹和大哥打点好了,对吗?”
李牧枝讥讽地动了动腮帮子:“是。他们想经商,以前又没有什么经验,自然要同府衙打好关系。我爹甚至还带了几分幻想,觉得可以左手经商,右手继续拿剑,因此府衙对淮山门惹出的麻烦都是视而不见。我爹说,以后白道黑道都可以走,岂不妙哉?”
“妙?妙在何处?”李牧枝道,“他想得可真好,大哥根本就看不上江湖中事,等爹撒手一去,他就再不会允许家里人习武,甚至还会遣散门徒。到时候我又怎么办?我年纪早已大了,到时候被他当做联姻工具,穿红戴绿做那些公子哥的小妾吗?他这是看不起谁呢?!”
蒋雷泽深深地看着她:“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杀掉你的亲哥哥?”
“是他逼我的。”李牧枝道,“是他们逼我的。我有习武的天赋,我可以接管淮山门,我可以让淮山门成为江湖上独一无二的门派,我会是江湖里少见的女掌门!到时候谁也不敢低看我一眼!我怎么甘心!”
老爷子因急性病去世,留下的遗嘱果不其然是让大哥接手淮山门,只把祖上的武学秘籍传给了女儿。在这之前,大哥早已同云山城里的富商、府衙有了密切关系,就等着老爷子驾鹤西去,他好彻底清理门派,连前几笔生意,都早已谈妥了。李牧枝不甘心,便在灵堂里做了手脚,给去世的老爷子灌下毒药,可老爷子已去世,那毒药便只到了喉咙处就下不去了,这种事,类似毒一戒这种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蹊跷。
所以,她才一直阻止万壑宫的人进灵堂。
同时她下毒暗害大哥,做出淮山门被人盯上的样子。最佳的背锅对象,自然是恶名昭彰的万壑宫。
这个计划在李牧枝看来本是完美的,因为万壑宫的人不会千里迢迢来辟谣——万壑宫的人从来不在乎这些脏水。江湖上关于魔教的脏水够多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可哪料,秦岚之居然下了山,又因为蒋雷泽想见谢喻兰,便找了借口故意引了秦岚之进了云山城。
这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牧枝并不后悔,只感慨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一切水落石出,蒋雷泽站起身不再看地上几人,今夜之后,淮山门名声尽毁,自然会从江湖里消失。那头待大少爷醒了,不出意外会继续经商,这像一个黑色幽默,绕了一圈,最终逼得淮山门反而只剩经商一途。
眼看盟主要离开,李牧枝跪地膝行几步,不甘喊道:“盟主!淮山门这么多年不容易,你忍心吗?!”
蒋雷泽本不欲多言,却又听李牧枝口不择言地道:“当年蒋大公子的事,谁人不知?他为权为利灭了谢家一门,谢三公子的娘亲还是您的师妹!如此作为,您依然坐稳了盟主之位,凭什么!”
“您可以东山再起,就不能给我淮山门一个机会吗?!”
旁边箫长老暗暗吸气,只觉李大姑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或许真有武学天赋,但为人处世问题太多。就算她接下了淮山门掌门之位,以这种脾气,要不了几年就会树敌无数,淮山门自然也难以登顶。
果然,蒋雷泽在门口转回身来,和蔼的脸色已全然不见了。
他两眼犀利阴沉地看着女人,左手在右手的精钢腕上轻轻摩挲,道:“阿晋做错了事,得到了惩罚,他死了,他媳妇儿孩子也死了,可对比谢家几百条无辜人命,他再死一百次也是自作自受。你希望我给淮山门一个机会?可以,那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李牧枝脸色惨白,一时哽咽说不出话。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蒋雷泽冷冷地看着她,“淮山门今后经商,不再入江湖,我也就不用江湖规矩那一套来对付你。待你大哥清醒,你该吃牢饭吃牢饭,那都是你们家的事了,不归我武林盟管。”
他顿了顿,意味不明道:“你该庆幸,你大哥被救回来了。否则我恐怕你宁愿进衙门关个十年八年,也不愿面对‘江湖规矩’。”
仿佛这打击还不够,蒋盟主彻底揭开了那层遮羞布:“你若真有志气,何不带着淮山门祖上的武学秘籍离开云山城,自立门户?江湖中少有的女掌门,一个比一个骨头硬,男人对上她们也只能甘拜下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