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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浔眼角微扬,扫了无为一眼,有些惊讶,微愠道:“你居然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无为不答只激将道:“你乃本派耻辱,千年恩怨纠缠至今,你难脱干系,可以说是你一手造成的,如今还不敢承认吗?”“邪道”的秘密只有历代掌门知道,代代口授相传,毕竟是难以启齿的耻辱。
越城忽而眉眼闪过一抹华光,惊醒了神智。手指稍动,灭魂剑已在手,翻腕架在江浔脖子上,声声惊痛:“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江浔凝眸望着眼前人冷厉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清冷优越,无可挑剔。前世的面容因为红发飘飘,眸色如朱砂,美得晃眼,相较眼前更多了份勾人。如神明一般高高在上,凌驾半空,吸引芸芸凡人心甘情愿的被其役使,由着他碾踯众生。
江浔一叹,一字一句地从口腔中道出:“千年前,我同样深爱着你。”
彼时的苏全沉稳忠厚,不善言辞,又身为道教首席大弟子,自然为我辈楷模,一言一行都受万众瞩目。岂能爱上一个男人,且还是一个妖魔呢?
他当然不敢将这份情感说出,极力禁锢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和欲望。尽己所能尊师重道,谨尊法谕,毕生以抓住焰阙以证心道为己任。
“我隐藏的那么好。每次我带人擒你的时候,总不会出全力,是以总也擒不住你。我只是想多看你几眼罢了。”江浔心头滋味繁复,为自己前世如此懦弱,爱得如此卑微而隐抑,不知道该嘲笑还是悲悯。
“当我知道你居然与玄真在一起的时候,你不知道我的心就像被万千毒蛇啃噬一样,千疮百孔。我决定用七星乾坤阵,彻底将你抓住、困住,让你们无法再在一起!”
越城握剑的手陡地一紧,星眸一寒,切齿道:“原来是你!”
江浔依然无惧,沉沉的眼眸内竟是柔情万千,心中还有万千话想说。
“岂料,这是我所做的最错的事。我怎么敢想象那些人会这样对你?”
“我一生秉持的正道,被那些人肆意疯狂践踏。”
“玄真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而我,只能躲在背后,噬血蚀骨,怨恨自己,无法违抗也不敢违抗师门之命。”
越城忽又咬着嘴唇,口气软化下来,竟是在求江浔:“我求你,救救他。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江浔重复了一遍。
越城漆黑的眼眸一缩,隐去万千波澜,坚定地说:“是的。”
江浔的心忽地一沉,眼眸内没有半分喜色,沉痛的盯着越城,一眨不眨——你为了他,居然可以舍去一切!
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千年前。那时,在玄真将焰阙救出之后,在所有正道人士集结寻找两人的时候,终于被他寻见焰阙踪迹,便看到两人你浓我浓似乎再也不能没有彼此的模样!
他内心碎如千片,连月而来的压抑暗影,那种不可言道的情感,将他心中的魔彻底逼了出来。就像万里长堤开了一个缺口,巨大而汹涌的暗流一朝全部疯狂撕裂胸腔,向外喷泄,摧毁一切想要摧毁的东西。
他发誓,自己得不到焰阙,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而今,有机会了吗?江浔面无表情地说:“自散你一身修为,并发誓永远跟我在一起。我便救他!”
越城僵直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连握剑的手都颤得厉害。末了,他还是垂手收了剑,木然说:“我可以做到,但我如何能够相信你会遵循诺言!”
无为大喊道:“越城,别信他的鬼话!千年前,就是他故意让人告诉你爹娘的惨死,让你再度入魔嗜血!”
江浔随手一挥,一股大力将无法反抗的无为直直甩了出去!
其他人依然囚于阵中无法脱困,只觉周身压力越来越强,几乎要将他们骨头碾碎!
越城的面色陡白,眼眸惊颤,掠上极度的害怕之色,蹬蹬蹬连续倒退几步,脑中灵犀大现,苦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是一种知晓事实后的痛楚难堪,涩声道:“我明白了……是你给我种了血煞!难怪那时你说可以救我!”
事到如今,江浔倒不否认,点头道:“我说我可以救你,只要你愿意……但你根本不信我,也没耐心听我说完——我鼓起勇气想说的是,只要你愿意同我在一起,我就可以救你。对我嗤之以鼻。”
那时还没有到最后一刻,苏全唯有强压耐心艰难的等待,等着焰阙终有一日控制不住自己会想起他所言求助于他,从而转向他的怀抱……可惜焰阙自如至终没有在意过他,一丝儿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很快忘得一干二净。
事情到此越来越明朗,原来真是有人从中作梗,揪住前世的自己复仇之心,不停的用事件去扩散,让自己魔性迅长,让玄真佛心受染,导致两人嫌隙越来越大,正邪两道的鸿沟各自走向极致的两端,最终唯有一死来洗清过往种种……
越城终于将前后连贯,止不住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完过后,清冷的声音尖锐又冰寒刺骨:“的确,我宁愿死在玄真手里,也不愿来求你!你终于死
', ' ')('心了罢!”
江浔柔声道:“我不想你死的,我爱你啊,焰阙。真的很爱……很爱……”转眸瞧一眼躺在地上的洛川,语声含了切齿之恨:“而玄真,口口声声爱你,愿为你负天下。到头来,还不是亲手杀了你!”
这怎是他想要的结局?玄真为什么不自己死?焰阙为什么宁死都不来求他?
他爱焰阙爱到入骨,却可笑又可怜的始终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当然从来没有了解过那个男人!他只是迷失于男人惊艳绝伦的外表,男人的内心并无一丝机会去探知。
“江浔,你真的爱我吗?”越城突然这么问了一句,听得江浔神色温柔,痴痴地凝视他说:“你师尊说的对,不管是千年前还是现在,我都爱你爱到心火入骨,相思成魔。”前世没有表白的机会一股脑儿今日要完全吐露。
“那好,我便杀死你爱的人,一如你让我杀死了我自己最爱的人。”平淡而乏力的语声中,越城的身形软绵绵倒了下去,江浔大惊着上前扶住,却见他心口处正有把剑刃一点一滴现身出来。全部显现之后,长剑已经贯穿他整个身躯!
原来,趁刚才说话的功夫,越城暗暗驱使着自己的“灭魂”,以无形之体赋与体内,又自心口处召唤而出,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阻止他。足以让他求仁得仁。
江浔紧紧抱着越城逐渐僵直的尸体,眼眸覆满绝望,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幽寒潭,再无一丝光亮可寻。但只有一瞬,又亮闪起来,面上含笑带泪,复杂难解。
“你不想跟我一起死,所以不愿先杀了我。反而先杀了自己,是吗?可是越城,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爱你。我为你种下噬影术,在我身上一点点伤痕都会反噬到你身上。你却不知,虽然你身上的伤痕反噬不到我身上,你一死,我却也只能跟着死。我早已定下了与你同生共死之心。这一世,我不要你俩死在一块。终究能得偿心愿了,终于是我俩死在一起!”
越城却再也听不到了。眼眸微合,纤长浓黑的睫毛不再颤动,像是睡着了,美丽、宁静、安祥。
——你俩都死了,双宿双栖,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只剩我一人,剩我一人……我只捡到了一枚戒指。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练功走火入魔……后面,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可能我杀了很多人,杀了很多经历过这件事的人,杀了那些知道我对你生了不该有的绮念而至疯狂,做出种种不齿之事,便想要挟我的人。
不久后他们怎么称呼我?哦,“邪道”,已经无所谓了。
后面我突然销声匿迹,是因为我恍恍惚惚、疯疯颠颠,实在没办法再这么独自一人渡过。所以,我杀了自己。
临死前,我发了一个誓,如果有来生,一定要让我先遇上你,先得到你,不管如何短暂,哪怕一天也愿!
为此,我施了点小术法,赋于那戒指上。那枚戒指,我唯一拥有的属于焰阙的东西。我要让他千年后带着戒指到我跟前。
将戒指借由历代掌门传承下去,随之传承下去的是我残存的意识。所以十年前,他们才能得知我的转世,才能将你派过来。他们以为这是自己所做决定,谁知道是受我千年前的法力所影响。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戒指沾了佛血,经过千年,居然自我有了意识,居然能够驱动你不知不觉将戒指送给洛川!
而我,居然没能如我预料的提前想起前世,由得父亲打乱我的计划,最终忆起得实在太晚!
好在,越城,我还是拥有过你。我已经死而无憾了,不像前世,我连摸你一下脸竟都不敢表达,竟都达不成!
江浔抱着越城,缓缓跌坐于地,面上完全没有一丝生的留恋,平静地阖目而逝。胸口处的血迹如晕染了般,慢慢越扩越大。
江浔一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七星乾坤阵已撤,没人再被缚,都神清气爽的站了起来。
只有三个人,永远站不起来了。
众人望着三具尸体,茫然呆立。千年前的恩怨,三人的情爱纠葛,终于随着他们的相继离去而烟消云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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