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沈延生,他略作羞涩的笑了笑说:“我不是经常穿西服,这东西配给我,真是浪费了。”
沈延生心里一软,上去为他把夹子重新带了一遍,左右端详,他忽然突发奇想,从自己脖子上解下领带来,玩耍似的绕到了这位小舅舅的颈间。
“人靠衣佛靠金,我说你配得起就是配得起。”动作熟稔的为对方系好领带,他打出个饱满漂亮的结,然后伸出十个手指反复抚弄整理,最后小心翼翼的把领带夹别了上去。
说实话,马褂外面系领带,没有人这么穿的,但是沈延生就是觉得自己这位小舅舅生的仪表堂堂,怎么打扮都是个大美人。
大美人站在他面前,表情中带点兴奋还有点羞涩,好在这屋里并没有大面的镜子,当着外甥的面,他也没脸孔雀似的自我欣赏,只是看对方在自己跟前露出笑脸,便知道对方这气是消了大半。
沈延生两只手不停,四处抚抚弄弄,好像舅舅是一件出自他手的珍贵艺术品,越是精心打理就越能让他舒心愉悦。十指停停走走,最后摁在人双肩上,他微微仰头,满眼笑意的打量对方,然后极其满意的说了一句:“漂亮。”
话音未落,万长河就感到眼前覆来一道阴影,片刻之后他在自己额头上感到了一阵软糯潮湿的触感——是沈延生半仰着脸在他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万长河一愣,不知作何反应,要知道他这一场舅甥情深全是逢场作戏,然而戏作到这份上,他还清醒,沈延生却似乎已经半陶半醉了。
忍住当场后退的念头,他的笑有些僵,但还维持着深情款款的大度。假装怜爱的摸了摸外甥的脑袋,他口中轻轻的怪道:“没大没小。”
沈延生抿着嘴一乐,脑袋微微的向着一边沉下去,小孩儿似的望着对方,他这笑里带点单纯的幼稚,然而又在幼稚里半遮半掩的夹了些别的东西。这东西,万长河不愿细想。他知道对方的来头,也知道这个年纪的青年总爱搞这一些堪称亲密浪漫的举动,但他不喜欢。
语气柔和的又同对方说了会儿话,万长河匆匆离去。而沈延生在送走这位害羞的小舅舅之后,便兴奋无比的滚到了床上。
他发觉自己真是有点喜欢这个假亲戚,不说对方的样貌让他赏心悦目,柔柔软软的脾气更是应了他的喜好。综合来说,这小舅舅简直是个甜蜜美好的象征,带着光环镶着金边,能让他心神俱悦的沉醉其中。
在床上滚了两圈,他忽然一个侧脸在床脚的位置发现了一本读物。这读物刚才进门的时候小舅舅正在看。
动作笨拙的爬过去,他发现这是本翻译,是前阵子他从书店带回来的,看了一半,中间还夹着书签。把书抱进怀里,他仰身翻过来,目光笔直的盯住天花板,然后又不明所以的笑了。笑的时候嘿嘿嘿,是完全不做修饰的傻笑。因着肆无忌惮,这笑声就有些大,大到一定程度,他终于醒悟过来,醒悟之后便是脸红。
真是太没脸了。好在小舅舅没听过他这样的笑,不然,恐怕还要加怪一句毫无礼数。扭动起手脚身体,他把自己的脑袋按到了蓬松绵软的枕头上,然后想起对方说过的那件去镇南看桃花的事情。想着想着,竟是忍不住又从嘴里冒出了一串嘿嘿嘿。
40第三十七章
仇报国这几日马不停蹄的去见了几位军火商,晋州一带离着兵工厂比较近,所以在武器的出产和选择上自然比较宽泛。要是依照正常来说,他当然是倾向于价高质硬的进口货,然而知道这场仗并不会是一场胜负难分的苦战,所以枪械的好坏也就没有这么重要了。反复权衡,仇报国终于选了个折中的方案,打算一半走进口,一半拿去支持本地行业。不过支持本地行业也要货比三家。故而走马灯似的见了一位又一位,终于因着利益与质量的平衡同一位陕西来的老板立下了买卖契约,双方约好了半月之后货款交易,时间不紧不慢刚好刚上剿匪的日程。
在这个过程中,仇报国并没有带上沈延生,因为他就是再爱对方也不能时时刻刻的同对方黏在一起,毕竟他是个男人,不能只看见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一番商谈会晤之后,保安队的会议室里象征性的召开了第二次战略会议,参加的人物大致是之前那几位,只是这次,又多了个沈延生。
熊芳定去的时候,一屋子人正襟危坐都是个蓄势待发的模样。因为镇长看重队长严肃,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然而就在众人端正的态度里,熊芳定却敢像个姗姗来迟的大人物一样踏着仇报国滔滔不绝的演说磕哒磕哒的踩着马靴进屋。
一众齐刷刷的视线下,他倨傲的仰着脸,对会议桌另一端的仇报国是个视而不见的态度。然而当他走到那空出的专用座位边,却发现自己那位置隔壁赫然坐了个面目白净的青年。
这青年他见过,不就是在一品街那个大呼他们抓错人的漂亮嫖客么?
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熊芳定注视着对方,明显是一愣神,而对方却在他目不转睛的关注里好整以暇的转过脸来淡淡的笑了一下,接着很有风度的对着身边的空位摆了个请坐的手势。
熊芳定顺着青年的邀请坐下去,直到片刻之后才认识到自己的失态。原来,就在他看着青年两眼发直的时候,那一桌的与会人员也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这时候,站在会议桌顶端的仇报国忽然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声咳嗽,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对着迟来的熊副队,他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干事,姓沈。”
沈延生面带微笑的对着熊芳定一点头,态度十分友好自然。熊芳定又看了对方两眼,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不过人家现在是有身份的干事,即便是好奇,自己也不可能问出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样的话。
终于人员齐备,仇报国的会议也开始继续,因为预先准备了稿子,所以他说的滔滔不绝洋洋洒洒,大致上没有什么紧要内容,只是要求底下各自都做好自己的工作。末了又把此次剿匪活动的重大意义和艰险内容称述了一遍,他大手一挥,算是散了会。
会议室里陆陆续续的有人走,最后稀稀拉拉只剩下几个人,沈延生也走了。前脚走,后脚熊芳定就跟了出去,门口站着刘为姜,见到沈延生,他也是一怔,但并不明显。眼看着自家长官跟在青年后面越走越快,刘为姜便识趣的同他们保持了点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跟着。
及至出了保安队的办公大楼,熊副队终于追上了在门口候车的沈延生。从容淡定的站到青年身边,他先是看了看对面买香烟报纸的小摊贩,然后假装漫不经心的把注意力转移到沈延生这边。
沈延生见对方目光频频,是个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也十分配合。他知道这位副队肯定是讶异,怎么一个嫖客会摇身一变就成了会议桌上的干事。不过眼下光天化日,他们的关系又不熟络,想来对方也不会问的这样直白。
暗自在心里预备下一番复杂的闲话,沈延生转过身,对着一旁的熊副队长微微点了点头。而此时熊芳定正斜着视线看他,猛然同他正对,神情里就露出一丝猝不及防的惊异。
“熊副队长,近日可辛苦你了。”
熊芳定一愣,不知道对方这话从何说起。
沈延生道:“我听说熊副队一人揽下了新兵征集和训练的工作,这可不是什么轻省的活啊。”
熊芳定“啊”的应了一声,回道:“多谢沈干事关心,这些都是熊某的分内之事。如今大局当前,各司其职也是理所应当。殊不知……”
可这话说到一半,便被后面快步而来的仇报国打断了。嘴里高声的唤着沈延生的名字,制服笔挺的仇队长很不会挑时间的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看一眼熊芳定,仇报国说:“熊副队,你的司机不是还在后面么,怎么把你这长官先丢到门口来了?”
熊芳定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并没有说话,这时候从门口面走出来刘为姜。见到二位长官,这青年立在原地,身姿笔挺的行了个军礼,然后径直的走到熊芳定身边,说道:“队座,车子我停在外面了,您是要在这里稍等片刻,还是直接去那边上车?”
熊芳定看了看仇沈二人,略作思索,当即作别道:“二位自便,熊某还有些事情要办,先走一步。”
说完,他带着刘为姜步履匆匆离开了。
仇报国睨着这位大冷面的背影,态度很是不屑,然而转到沈延生这边,他的眼神同表情便统一的恢复成了柔情似水的模样。
要不是大白天的这里又是保安队的办公场所,恐怕他早就像个不稳重的小青年一样,向着对方表现自己了。
关系亲密的捉住对方一条胳膊,他语气欢快的说:“延生,你现在有空么?”
沈延生不露痕迹的看了看四周,然后从他手中把衣裳袖子抽回来说:“怎么,你有事情?”
仇报国回道:“你要是有空,就跟我去趟我家里,我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
仇报国不肯说,光是对着他神秘兮兮的一笑。这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仇报国顺手为他拉开车门,并做了个盛情邀请的动作。沈延生想想自己刚借着人家攀上了镇长,这么快就蹬梯子甩人显然有些不厚道,没什么犹豫,便也上了车。
汽车顺着大道一路直行,司机把车开的很稳当。因为是用惯了的人,所以这车厢内暂时便成了仇队长独有的小天地。卸去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在沈延生面前又变成了那个欢快浪漫的青年。
“延生,我前两天请人吃饭的时候在镇子西面发现了一家私人菜馆,专门做私房菜,平常都是些爱吃会吃的老饕一类才去的地方,改天我也带你过去尝尝?”
沈延生两眼望着车外,随便一听并未附和,仇报国见他反应平平便以为自己这殷勤献得不够档次,随即又说:“红唐街的洋行里又来了些新鲜玩意儿,你不是喜欢领带夹么,回头我们再去看看?”
仇队长说的滔滔不绝,几乎把自己最近招呼军火老板时遇到的好吃好玩的事情都拿出来说了一遍,未等他口干舌燥,司机已经把车开进了队长府的宅院里。
两人没有在一楼的大厅里停留,因为沈延生一路上都是兴趣寥寥的样子。仇报国知道自己这位旧同窗并不是个没有见识的土包子,故而一般的新鲜在他这里都算不得新鲜。为博美人一笑,他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引着人上楼,二人进了走廊尽头的卧室。
进门便看见当中一张大床,沈延生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但也没有因此而发脾气,因为他知道仇报国这个人傻是傻了点,但胆量还是欠,即便是他这爱已经成了滔天之势,所表现出来的行为也只能类似爱情中热情蓬勃的暗恋份子。
仇报国的卧室分为里外两间,外面一间除了床只有一面一人多高的镜子,墙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就连天花板上的顶灯都只是个朴素的圆环造型。想他刚刚得势不久,加上本身也是个少有情调的人,拥有如此简陋平淡的卧室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沈延生在外间稍作逗留,中间仇报国没说什么话,而是兴冲冲的开了里间的屋子,一头扎进去。沈延生对他的卖关子的行为毫无兴趣,走到卧室一侧的窗边,他向着镂空的铁窗栏外望出去。仇报国的队长府是一栋二层结构的小楼,对面一排也是连栋的民房,有房东在一层作了改造,故而变成了小规模的商铺街。
在街的对面,站着一个背唱碟机的商贩,头上带一顶深灰的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遇到有客上门,他就会打开面前的唱机盒子,列出许多唱片来供客人挑选。等到客人挑到自己想听的段子,他便为之播放,然后按照段子的数量与次数进行收费。所以做这种生意的人多半会边走边做,走得地方越多,可获得的收入也就越高。然而对过的这个商贩却不是如此,脚边累了好几个烟头,他等在原地,嘴里还在持续不断的抽着烟。可见,他停留在对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沈延生盯着那男人看了一会儿,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门轴声,原来是仇报国从里屋出来了。笑盈盈的对着他,手里捧着一个大红色的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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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明天是周一,周一按照习惯是要休息一天的,所以今天双更。我也知道这故事的进度慢,按照我的愿望其实无比想一日n更,无奈毕竟是上班族,上班时间也比较长,码字的时候就只有晚上回家以后。自从写这个之后,我连剑三都没去玩了……基友来吐槽问什么时候回去,都开90了的说,我也很惆怅啊,可能秋天继续回去玩?!总之到时候再说吧。姑娘们周末愉快~~~~
41第三十八章
仇报国端着盒子走到沈延生面前,只见那盒子足有他两只巴掌这么大,上下盒盖之间由两枚细致小巧的牛角扣插拢把关,好像姑娘细白的牙齿露在微启的红唇间。
沈延生视线一落,问道:“什么东西?”
仇报国小心翼翼的用他粗大的指头拔开那两粒牛角扣,然后单手罩在盒盖上,献宝似的对着他悠悠开启。
锦盒内铺着一层明黄色的绸缎,绸缎中间,躺着一把精致细巧的手枪。沈延生不懂枪械,单纯是觉得好看。是好看,比赵宝栓给他的那把粗糙的大家伙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抬眼瞟了仇报国,他似乎明白了一点对方的意思:“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仇报国面露喜色的点点头,把盒子凑近一些问道:“怎么样,好看么,这是勃朗宁,我从一个老毛子那里淘过来的,这枪经过特制改造,数量不多,就几把而已。”
“就几把而已……倒是让你弄来了?”
对着这难得的礼物,沈延生并没有露出什么喜悦的表情,他不是个热衷于武器与杀戮的人。之所以会去蹚仇报国的这趟浑水,说到底,不过是出于一个商人对于利益的追求。而他对赵宝栓的心思,那就更加复杂了。一时是想对方快些死干净了好,一时又觉得避开他活得安逸些便好,总之十分混乱,并没有个清楚的头绪。
当着仇报国的面,他象征性的露出个感激的表情,语气淡淡的回绝道:“我又不会用,你送给我也是浪费。”
“怎么会,这东西又不难。”
仇报国不以为意,从锦盒里挖出那把手枪,拉起沈延生的手就把枪裹了进去。底下配合脚步一抹,他不露声色的站到了沈少爷身后,两条胳膊从人背后包过去,借着这个握枪的动作,他终于遂了自己美人在怀的心愿。
沈延生目光斜斜的对他扫视而过,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躲避,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手中的枪上。手枪造型小巧,握在手中也不是特别沉重,枪身整体呈现出一种银亮雪白的颜色,衬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倒不像是武器,反而像一件工艺精巧的装饰物。
仇报国引着他的手指抠进扳机口,掌心向上包住枪托,然后拉直了怀里人的两条胳膊,对着那敞开的窗户外面作了个射击的动作。
“真不难用,等哪天你有空了我们就去射击场,找个靶子好好练一练,没两天你就能上手了。”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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