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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巷尾第七户人家墙外,谷云起才收住奔逃之势,重新静心。
南宫北翊突然出现,究竟还是会扰乱他的心情。他本来已经再次将之抛诸脑后,这家伙却如附骨之蛆,总是擅自地、执着地、自以为深情地闯入他的计划。他的计划中没有另一个人容身的余地,南宫北翊的存在除却破坏,再无其他意义。
还是该杀了他。
倘若他仍不知好歹的追上来……谷云起握紧手中刚夺来的长剑,那本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却不是他趁手的兵器。
他不禁蹙紧眉头。
到底还是做了多余的事。下辈子……那又怎样?眼下又算是哪一辈子?就算真有下辈子,难道喝了孟婆汤,他们就会完全转了性子腻在一处么?倘若本性已变,那与此刻的他又能有什么切实的联系?
他应该毫不犹豫地斩除后顾之忧,免却此刻的烦心。
南宫北翊一时还没有追来,他不再考虑倘若他真的追来又如何,只是低伏身形,向墙内观察。
西城多富商,房屋占地范围都惊人的广阔,这一家尤甚。然而有别于周围的灯火通明,院内却静悄悄的似空无一人,只有一匹空鞍的马在台阶前踢踏不休。
别说院子里没人,戚明牧所言袁山重派来监视的眼线也毫无迹象可循。
难道被戚明牧骗了?
谷云起心中一紧,旋即却知这不可能。门前那匹马……那便是南宫北翊追踪而来的刺客坐骑吧。这至少说明先前他们便落足此处。至于此刻……
他看了看那匹马。
“咴……”
马嘶声响破岑寂,院中好歹有了反应,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伴随话声,大门吱呀开了条缝,先探出一盏昏黄的灯笼,仔细照了照,才又伸出一条腿。一个老年仆人抖抖索索地走出来,那马已步上台阶,亲昵地去拱他的手。
老仆老眼昏花地打量了好一阵,方嘟囔道:“人呢?不成器的家伙,把主人跑丢了?”说罢,将马牵进去,重新上好门栓。
马厩里另还有四匹马,一辆卸在一旁的轻便马车。老仆把新牵来的拴在槽头,却又把那四匹牵出来,一匹匹耐心地套上辕轭,装上马车。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颤巍巍的手却没有丝毫阻碍,流畅熟练得仿佛连颤抖也是装车应有的一种动作。马车装好,他提起灯笼,弓着腰走进另一重院子。院中也是黑漆漆的,林木秀拔的深影随风轻摇,只有他手提的一点昏黄在缓慢地移动。
夏夜燠热,轩门大敞,仿佛一座不设防的城池,任人进出。朦胧灯光透入大厅,衔着了一角轻俏纱衣,便即止息。纱裙的主人缓步行来,虽无环佩叮当,然白裙缥衫,纨带轻垂,愈发亭亭。
“都安排好了?”
她的声音同她的衣裙一般轻俏,却似乎多了几分惆怅,沉甸甸地有些下坠。
家居未戴幂篱,灯光映着她白皙明妍的脸庞,竟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稚气。她的年纪实在并不大,此刻为灯火加深了脸上轮廓的阴影,倒显出几分稳重。
“主人放心,‘四衡’向来调度有方,必不会出错。”老仆的腰弓得更深,道,“我们也该走了。”
少女有些诧异,道:“这般急迫?”
“黄杞的马单独回来,估计凶多吉少。您要他刺杀的人,说不定就在左近了。”
少女一怔,道:“这小子倒是命硬。”说着,又一挺身一背手,傲然道,“他若真的到来,倒省了我的功夫!”
老仆没有接话,少女左右顾盼,并未等来什么人,倏然笑道:“我知道骆叔你一定觉得我在胡来。”
“不敢。”
老仆恭顺地低着头,不予臧否。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但,不管你觉得那谷云起有多不足挂齿,我现在却只恨没能更早——至少在知晓他身份之时,便连他同在场所有人都杀掉!”
少女说得咬牙切齿,老仆依然一脸沉静:“错过时机的刺杀,不如不为。”
少女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露出笑容:“现在我才明白,是否有些晚了?这是我不如大哥的地方。”
老仆没有附和,她仿佛也知道,这是个下人不能接的话头,便又道:“若让大哥来筹划,必不会出丝毫差错。”
老仆微微摇头:“先主人的计划也会有偏差,有阻碍……”
“但在我看来,几乎就是完美。”她继续叹气,“他比我有决断,擅机变。若是不曾出意外……”
“主人似乎忘了,先主人三次回绝此事。不出意外,也绝不会为此拟定计划。”
说到这里,老仆和少女同时顿住,目光不由自主地触在一处,旋即移开,少女锁眉喃喃:“意外……”
他们近来遭遇的“意外”委实不算少,但细究起来,竟本也是由一场“意外”才开启了“计划”。少女复又怅然:“是我太过自大,总想着证明自己。结果……如今已箭在弦上,纵使对面铜墙铁壁,自己箭折戟断,也只能开弓无
', ' ')('悔了。”
老仆倒很是淡然:“富贵险中求,他们均应约而来,是死是活但凭天命,主人倒不必怜惜。”
“可我们的势力呢?”她似问,却又自答,“消耗一空。大哥是对的,这绝不是一次好机会。我以前总以为他太过小心,还常拿先祖一呼百应、啸傲四方的往事来激他,却不知那时与现时究竟不同。”
“主人计划已很是周密,以老奴眼光来看,并无不妥之处。”
“都是因那谷云起——”少女的魔怔似乎又上来了,老仆却摇头:“非也。那人只匆匆一瞥,当时并无异常,如何能察觉此事?旗下之人更不会走漏消息。老奴倒是以为,是否那请您出手之人,别有二心。”
“他?”少女一怔,“他与大哥合作过多次,其间并无纰漏。何况此事我们亦是各取所需,我事不成,于他有什么好处?”
“但先主人唯独不同意谋划此事。”
这句话击中了少女心中某个症结,她陡然摇头,急促地道:“不可能!”
老仆似乎早有猜测,道:“别忘了,他与天门也关系……”
“所以才能得知天门秘宝的消息,这关系他也从未瞒着我们。”少女极力压抑着某个对自己不利的猜想,手掌已紧紧握起,拒绝深想。
“他却能毫不在意地要摧毁天门。”
定音的一锤敲落,少女手一颤,攥住了垂下肩头的披帛:“您是说,大哥……他不同意,或许才因此有了‘意外’?可大哥一向视他为知己——”
“知己”与“亲戚”相比,孰轻孰重?
“这点老奴不敢妄下断言,但自我们开始行动,他便再未露面。”老仆骆叔显然明了她内心的动荡与恐惧,“他若站到天门那边,反而成为恩人……”
“别说了!”
少女有些失控,蓦地一掌击向窗棂,掌中披帛白纱灵蛇般吐出,伴随她一声厉喝,“谁?!”
老仆亦是一惊,掌中灯笼不动,人却已倒飞而出,左手往腰间一探,长鞭“嗖”地横扫庭院,花木窸窣作响,果然飘起一道人影,却冯虚御风一般被鞭风甩出去几丈,立在墙头,道:“让我猜猜,你们口中的那个‘他’,莫不是姓戚?”
声音清朗,语气却十分冷峻,大厅中少女已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谷云起!”
她一直试图刺杀的“变数”,终于完全地呈现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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