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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陵城离天门不远,按理说,谷云起应该比戚明牧要更熟悉才对。然而自地道出来,跟着拐弯抹角、走街串巷,谷云起虽没被绕晕,却实在并不能省起自己身在何处了。
“城西。”
戚明牧在巷子中间停下,没有环顾,却对周围环境了如指掌。“巷口左转第七户人家,袁山重的人监视密切,据我推测,十有八九便是此事领头之人居所。”
“只是推测?”
戚明牧回身一笑,道:“我人手不够,哪有功夫去做这等筛查监视的细致活儿。但晓得袁山重的目的,便不会猜错。他为了做这‘渔翁’,绝不会让一方首脑出任何纰漏。说实话,谷兄弟,你与其打这一边的主意,不如出城向北,与你大哥会合,我也好当面与他说说……”
“袁山重的人手倒很是充足。”
戚明牧轻咳一声,道:“他却绝不会与你们合作。”
谷云起道:“如此说来,我大哥左近也有他们的人在‘保护’着了?”
戚明牧一怔,道:“这我并不清楚。实际上,盯上这边也是自你与天门有所行动后才开始的,他是不希望这样大的一场江湖冲突中途夭折,少了功劳不说,还白费了许多工夫。”
谷云起淡淡道:“你也不希望。”
戚明牧笑道:“谷兄此言差矣,我若真有本事阻止这场争斗,还怕你们不将《飞光篇》双手送上?然而你我皆知不能,是以非我不望,力所不及罢了。”
谷云起对他这番话根本不予理会,腾身翻上屋顶,戚明牧紧跟上来,却道:“这边看不出什么,反倒过于惹眼。”
“你有那所宅子的地形图?”
戚明牧以折扇挠头,还未张口,谷云起目光越过屋脊,冷冷道:“你若只能提供这样一个模糊不堪的消息,《飞光篇》抄本给你也嫌太过。”
戚明牧面色一紧,道:“谷兄,现下虽然是你做主,但我们说好带你过来,你便借我原本一观的。”
“离得这般远,四周又有人监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哎,我人手虽然不多,但要印证袁山重动向的正误却并不难嘛!”戚明牧果然有所准备,自袖中取出折得四四方方的一张纸,递给谷云起。“这图也许不会很准,那宅子原主人只是普通商人,焉知他们住进去之后有无改动?”
谷云起一手将之抖开,瞥了一眼,目光却仍越过屋脊梭巡那一片房屋,道:“有无改动,我以为对你来说也不难查。”
“我为何会……”戚明牧话说到一半,自己莫名地笑了,道,“与谷兄做交易,真是苦差一件!没错,有改动。他们买下此地已有两年,入住前确实买入并运送过砖石泥瓦等材料,但并未在本地请过匠人,或许是自行改造,所以到底如何变动,我是真的查不出来。”
他再次取出一张纸递给谷云起,乃是一份材料清单,字迹遒劲洒逸,应是戚明牧抄录的。谷云起接过去,这才认真看了一遍。戚明牧翻身仰躺在屋面上,道:“说实话,我有些不太明白你的想法。”
“那就好。”
“不,我知道你的意思。若被料着后着,难免为人算计。但就眼下你的安排看来,你根本是毫无后着。孤身一人潜入敌首所在?我是不是说过那人手下实力不容小觑,与那日袭击你之人身手相当的便至少六个,何况更有身手远超其上的……”
谷云起道:“所以你那瓶‘聚灵丹’我是不打算还了。”
戚明牧一蹙眉,叹道:“我不是心疼它,只是真得再提醒一声。‘聚灵丹’所针对的只是枭鸣秘药后患时紧急状况。你功力已复,服之有害无益。”
“何为害,何为益,你我所思不同。”谷云起将两张纸放入怀中,再次将目光投向屋脊后面,不知究竟在看什么。夕阳已渐西沉,他看了一会儿,又道:“我会写一封信,你交给大哥,他自会遵照约定给你原本观看。”
戚明牧道:“最好你亲自劝说——”
“那要看我是否活着。你愿意赌?”
戚明牧眉头皱得更深,忍不住道:“你这是何必?”按照他的想法,带谷云起以《飞光篇》说服上级,不仅制止袁山重渔翁得利的做法,甚至可能为天门增加一份来自朝廷的力量。谷云起却全然不顾,他实实在在想不通眼前这人的意图。
谷云起取出纸笔,却递给戚明牧。戚明牧顺手接过,然后一怔,道:“怎么……”
“将袁山重及其手下的情报一同交给他。”
“这不行……”
“我信中一定会提及此事,你若不给点见面礼,在我大哥那里只怕难以取信。”戚明牧若是一块肥肉,也仿佛要被他榨干油了,不由一脸苦笑,道:“分明是一场交易,我却要交割两次。”
“这是其一。剿匪本就是朝廷的事,假手我辈中人也就罢了,没道理与贼子两败俱伤后还要被过河拆桥。你也算半个江湖人,心中可有半点公义留存?”
戚明牧才分辩了半句:“在朝廷看来……”却被他末尾一句噎住,
', ' ')('顿了半晌,终于咬牙道:“好!”就在瓦面上铺展纸张,润笔挥毫。
暮色暗淡,戚明牧一挥而就,吹了吹淋漓的墨汁,给谷云起过一过目,再将笔递去。谷云起另取一张纸,并未斟酌词句,寥寥数语说明情势,落下款识,交给戚明牧。戚明牧可比他要宝贝得多,小心铺展,晾晒墨迹。
谷云起不再理会他的行止,细瞧手中房屋结构与材料清单,时而再瞟一眼远处。戚明牧将信纸折叠收好,轻咳道:“那我先行一步?”
“请便。”
“哎,谷兄……”
戚明牧话已说尽,实在也深知说他不动,叹气之后惆怅翻跃而下,去得倒是并不迟疑。谷云起俟他离去,自己也一猫身形,向重重屋檐翻越而去。
西天暮色渐浓,一匹空鞍的健马,恰才踏入长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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