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太妃一年八百两白银,太妃一年六百两白银,这是单到手的现银,其他膳食银、衣料银等份例照旧。
“会不会有些少?”张羡龄问。
“回娘娘的话,这已不算少了。何况其他一切份例都没有变动,等于衣食住行仍是按原来的老办法,不需要娘娘侍长们额外出。所以这些银两几乎可以算作是零用钱。”
沈琼莲犹豫了一下,道:“这个数目刚刚好,若是多了,怕引起前朝非议。”
“这种事前朝也管?”张羡龄有些惊讶。
“怎么不管?”沈琼莲笑道,“新春那会儿,万岁爷教娘娘骑马,听说前朝就有上奏疏的,劝告万岁爷不要沉迷于用武之事。”
也许是英庙老爷御驾亲征的举动带来的后遗症,如今朝臣们根本听不得皇帝尚武这件事。听说万岁爷数日在西苑骑马,便由骑马联想到了万岁爷好武,进而联想到御驾亲征,想到土木堡,想到大明江山不保,便纷纷上书,苦口婆心的劝告。
张羡龄把十指搅在一起,缓缓道:“怎么偏偏我一句也没听人说过。”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春假之后,朱祐樘的确很少陪她骑马,多半是让御马监的内侍教她。她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只当朱祐樘太忙了,没空陪她。
结果,竟然还有这样一回事。
沈琼莲道:“其实也是小事,万岁爷不想娘娘担心而已。”
见张羡龄情绪有些低落,沈琼莲忙换了一个话题:“娘娘可知,宫中的开销是如何走账的么?”
“不太清楚。”
“咱们宫中的支出,走账有两条路子,一是宫中的内库。”
张羡龄接话道:“内库我清楚,是宫中的内藏库,不过依祖制都是万岁爷亲自掌管,和我没什么关系。”
沈琼莲点点头:“内库说白了就是万岁爷的私库,每年都有百万两金花银入账,具体多少,臣也不清楚。再有就是户部银、工部银,也叫太仓银库。内库还好,毕竟是万岁爷一手管着,怎么花也不干前朝的事。可是倘若从户部、工部取银,便免不了要听六部给事中的闲话。像成化年间建庙以奉佛祈福,先后从工部取银四、五万两,听说前朝就有上奏疏请求裁减的,不过宪庙老爷不从。”
张羡龄听明白了,宪庙老爷可以不管朝臣非议,但显然初登基的万岁爷不行,他也不是这个性子。
“可是万岁爷之前说过,这一部分银子是从内库出。”
“虽是如此,但既要成定例,又涉及所有后妃,总是要在前朝过明路的。”沈琼莲道。
张羡龄蹙着眉头,静静想了一会儿,才道:“知道了,我之后问一问万岁爷的意思,若无不妥,就先按照这章程来吧。”
沈琼莲退下,张羡龄将宫笺随手搁在案上,扯了张白纸,手握毛笔,漫无目的画着一个又一个墨团。等到墨汁几乎将整张纸都盖住了,她才停下,呆呆地坐着。
万岁爷为何不将这些烦心事同她说呢?
脑海里似乎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争吵,一个在说:“他是爱重你,怕你烦心。有这样肯为你遮风避雨的夫君,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另一个声音的腔调带了点尖酸刻薄:“凭什么和你说?后宫不得干政,说了也是白说。”
吵得她头疼。
张羡龄索性将画满墨迹的纸揉成一团,丢进竹制纸篓里。
朱祐樘回来,张羡龄将那一份宫笺拿出来,给他看。
他端坐在紫檀松竹梅花纹宝座上,低头凝神看宫笺。张羡龄则一心一意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章程怎样,可有疏漏?”
“不错,就这样办吧。”
除了这两句,再没说别的什么话。张羡龄笑一笑,伺候朱祐樘换衣裳,进晚膳。
第53章
十五日,是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日子。
天气已然转热,阳光将帘子上的金线晒得滚烫。
放在平日,张羡龄定然会穿素纱长衫,松松绾个鬓儿,可今日不行,在老人家面前须规规矩矩的。最后还是换上正统的浅葡萄紫皇后常服,头发梳成紧紧的狄髻。
还没出门,张羡龄已经微微有些出汗了。
周姑姑忙叫小宫女们开箱笼,拿扇子,又取了一个剔红小妆奁,预备着茉莉花粉、口脂,等会儿好为娘娘补妆。
“没事,反正是坐凉轿过去,也不用走动,出不了什么汗。”张羡龄拈起一把白玉柄的团扇,缓缓扇着风往外走。
还没跨过门槛,她又回头问:“对了,麻将牌可带上了。”
“带了,带了三副麻将牌。”梅香应了一声。
御用监一共送过来四副麻将牌,张羡龄给自己留了一副,其他的都预备着送出去。
冬坐暖轿、夏乘凉轿,区别在于暖轿四周皆有帷幕,而凉轿则无,只有顶上有一柄内侍撑着的浅黄绣凤锦缎大伞。
张羡龄坐上凉轿,轿子一动,带来徐徐的微风。
她并不是最早来到坤宁宫的,几位英庙太妃和宪庙太妃已经到了,一人捧着一盏茶,偶尔说两句天气。
才坐下没多久,邵贵太妃就来了,手里牵着德清公主,身后跟着兴王、岐王和雍王。
这几个孩子一来,清宁宫顿时就热闹起来。
过了一会儿,王太后也来了。吴老娘娘却没来,一来身份尴尬,二来周太皇太后也不大喜欢她。成化初年废后之时,因钱氏撑着吴氏,周太皇太后便自然而然的站到了对立面。真要相见,反倒尴尬,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