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能够在一个刚见过寥寥几面的人身上淡淡的草药味里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因为似曾相识,还是因为什么?
仇薄灯不愿意再想,他跨下台阶,不善地盯着呼呼大睡的陆净。
站住。
仇薄灯就跟背后长了眼睛,冷不丁地道。
正在鬼鬼祟祟开溜的左月生一脚悬在半空。
去打冷水,把他给我泼醒。仇薄灯慢条斯理地说,脚踏两条船?脚踏三条船?我倒要问问,你们背后都编排了我多少条船。
最可怕的事来了!
要是让仇薄灯知道他们不仅背后瞎猜过他脚踏两条船,还正在进行编写话本贩卖到十二洲的丰功伟业,那就算是老头子亲至,都救不了他们了啊!
陆净,陆十一郎,你可千万要抗住仇大少爷的严刑拷打啊!
第二天。
一行人等在城门后,等山海阁阁主派来的长老抵达。
天其实还没亮,这么早走是他们之前决定下来的,主要是不打算惊动其他人。既然盛会都参加了,鼓声烈酒地道别过了,于城门前再演一出挥泪如雨的别离未免过于矫情。
等的时间里,几个仙门二世祖打着哈欠,困得东倒西歪。
娄江的目光不住往陆净脸上瞅,最后实在忍不住:你昨天是去当贼被人揍了一顿吗?
当贼倒是没当,陆净哈欠打到一半,就牵扯脸上的青紫,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清醒,揍倒是真被揍了一顿。
陆公子威武!陆公子宁死不屈!左月生上下眼皮还粘在一起,半梦半醒间给陆净鼓掌,撑住啊!铁骨铮铮十一郎!
铁骨铮铮十一郎为他的守口如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今脸上跟开了染坊一样。不过他的宁死不屈是有回报的,尽管仇薄灯十分怀疑这两个人一定背着他干了什么好事,到最后还是没能发现《回梦令》的事。
发家致富与名扬天下的伟业得幸并未中道崩殂。
娄江:
这几个二世祖混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了。
他们就算了,娄江叹了口气,叶仓,你这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娄江之前就认识叶仓。
毕竟叶仓是少阁主流放到枎城后结交的朋友,每次左月生惹祸不想被娄江骂,就会躲叶仓家去。娄江为此还暗中调查过,以免少阁主误交歹人虽然一般情况下,左少阁主更像那个歹人。
以前,娄江对叶仓的印象还可以。
做事一丝不苟,坚韧有毅力,就算被赶出城祝司,也坚持每天鸡未鸣就起来练武。心地善良,有几次左月生坑蒙拐骗过了火,就被叶仓摁着去把东西还了总之,是个靠谱的人。娄江还想过,等调查结束,问问他要不要入山海阁。
啊?
叶仓背着把刀,站得笔直,在三名东歪西倒的二世祖衬托下堪称孤松屹立,简直清流。
假如不看他的衣服。
那是一件足以让所有裁缝师傅见了破口大骂的灰袍,袖子是一大一小的,衣摆是前长后短的,肩线是歪歪斜斜蜈蚣爬的,至于针脚什么的就别提了任何一个学徒敢浪费布料搞出这么一件杰作,不被剥了皮都是他师傅慈悲。
师祖说了,等我回宗,缝纫门服就是太乙功课了,从现在开始就要勤加练习。叶仓认真地解释。
娄江刚想说,他说你就信啊,转而想起太乙弟子手刻腰牌的传统,又有点觉得仇薄灯说不定还真没跟叶仓开玩笑。
那你板着张棺材脸又是怎么回事?娄江忍了忍,又问。
师祖还说了,太乙弟子的标志就是人狠话少没表情。叶仓板着脸,力求眼神如死木,话少暂时还做不到,他让我先学学棺材脸。
娄江:
这家伙是被驴踢了脑门吗?仇薄灯这种头号纨绔的话,就算辈分是太乙小师祖,也不能全听全信啊!!!
叶仓目不斜视:入太乙后各峰首席争夺赛有考察品行一门,敬上护下,是其中一科。我要做太乙最优秀的弟子,就要先做首席!
我看你他妈的是要做二缺吧!
二缺这个词是从仇薄灯那里听来的,娄江其实不太懂这个词的具体含义是什么,他还特地去翻了各大词典,但都查不到源出何处。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全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个词更合适的了。
等被派来接贵客和少阁主的山海阁陶长老刚从飞舟上下来,还没站稳呢,娄江就如蒙大赦地扑了过去,又是连连拱手,又是欠身行礼。
陶长老被他吓得一失手揪下好几根宝贝胡须。
这、这是娄江?
天才嘛,总是有点傲骨的,特别像娄江,年纪轻轻就走完许多修士一百数百年才能走完的路,平时虽然算是恪守礼数,但不免会有点年轻气盛,对待长老尊是有,敬就不见得了。长老们私底下谈起他的时候,都说,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但偶尔也要依赖一下他们这些老骨头嘛,别年纪轻轻就想着去扛天撑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