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向荣王道歉,而是该对他道谢才是。姜贞娘想,要是最好颜面的大夫人知道,她认为能随意拿捏的媳妇,不仅提都没和荣王提秦家的事情,还和荣王有了瓜葛,会是什么反应?
而且细论起来,还是大夫人亲自把她推向荣王的,不然她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荣王呢。
姜贞娘对于大夫人的畏惧,就在这些想法中烟消云散。
大夫人抬眼看向姜贞娘,第一次觉得姜贞娘这个榆木疙瘩说话顺耳起来,她恨恨说道:“谁让荣王势大,陛下也要用善待荣王来宽太后的心。才委屈我的楠哥!”
她埋怨着荣王的不着调,嘴上咒着荣王性子风流,早晚要死在女人的肚子上,倒没有继续往姜贞娘身上撒气。
姜贞娘不会骂人,只心里冷冷笑着,要是咒骂能灵验,头一个死得肯定是作恶多端的秦守楠!
没一会儿,周氏她也来了葳蕤堂给大夫人请安。
大夫人见周氏来了,止了关于荣王的话题,面上也露出了点关切的神情:“这次去别宫事情办得如何?”
周氏刚要开口回话,才发现姜贞娘竟然也在,她含含糊糊的说道:“有些眉目了,大致还算顺利。”
大夫人对秦雪昭入宫的事情心情本来就复杂,即开心忠勤伯府能更进一步,又不满有人要抢走本该属于她女儿位置的人。这种微妙心理,让她看到周氏遮遮掩掩的模样时,心中升起一股不悦,她冷哼一声:“什么叫做大致顺利?昭姐儿到底见到陛下没有?”
周氏察觉到大夫人的情绪,也不好解释她是在意姜贞娘在场,算了,反正也已经回府了,她们去温泉别宫真正的意图也没必要再藏着掩着。
此时,姜贞娘一直没想通的一环才在她面前清晰起来,难怪秦雪昭要去温泉别宫,并且她在温泉别宫发现得种种不寻常都有了解释。
原来新帝竟然就在别宫之中!
姜贞娘只是稍稍讶异了一下,她对新帝不关心,认真论起来还有些不喜,她只是有些担心新帝去别宫不会是有荣王的原因吧?
他不会是因为秦守楠被打的事情,去找荣王算账的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姜贞娘只能心中暗暗为荣王着急,难怪那天见到荣王时,他有些不开心。
姜贞娘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多关心荣王一些,顺道在心里埋怨了新皇几句。
“这件事说起来就有些话长了,”周氏对着大夫人暗示后面的话不适合姜贞娘听了。
大夫人也知道事关重大,就对姜贞娘说道:“你出门一趟舟车劳顿的,快回去的梳洗一下吧,我这儿有你大嫂陪着。”
姜贞娘没有找借口赖着不走,她温温柔柔的点了点头,对着大夫人说道:“那儿媳晚些再来给母亲请安。”
大夫人可有可无点点头,没把姜贞娘的话放在心上,她现在关心的还是秦雪昭的事情。
姜贞娘走出葳蕤堂的院门,就见四红三碧有些不安的站在走廊下。
姜贞娘稍微琢磨了下,就知道两人在想什么了,她说道:“你们本来就是大嫂临时拨给我,担心我在别宫没有趁手的人用,现在回了府中,你们还是回大嫂的院子吧。”
四红三碧松了一口气,姜贞娘在秦府的日子太清苦了,她们两是宁愿在周氏院落里当个洒扫丫鬟也不愿意跟着姜贞娘回去吃苦。
知晓了周氏母女去别宫真正的目的,姜贞娘想以周氏缜密的心思她一定会问这两个丫鬟,她在温泉别宫的举动。
幸好她提前防备着这两个丫鬟,每次出去都把事情圆过去了,这两个丫鬟为了瞒着两人偷懒的事实,也不会多嘴,说漏什么。
姜贞娘一点都不担心,只是走之前,她的余光看了一眼三碧,主仆一场,希望她和四红把她的衷告放在心里,不然以秦雪昭好强的性子,她们怕是要吃苦头了。
短短几天过去,姜贞娘再回到伯府西南处那座荒凉小院时,甚至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姜贞娘站在正对着她厢房的桃花树下,之前她心中伤感,看着桃树未开花时满心凄凉。如今再见到这株桃树,姜贞娘的心境想法完全不一样了。
这棵桃树在她刚嫁入忠勤伯府时就已经开在了这座院落里,算起来至少有十年的树龄了。桃木能辟邪,这棵桃树的树龄也足够长了,正好可以用来给荣王做护身的桃符。
姜贞娘已经没那么信奉神佛了,但刚才大夫人咒骂荣王的事情还是让她有些介意。她又不能当面反驳大夫人的话,为荣王做些护身保佑的小玩意,也能让她更心安一些。
姜贞娘目光打量着仿佛已经枯死的桃树,在衡量判断着哪一截适合用来做原料。
“二少奶奶你一直站在树下做什么?”
“看砍哪截木头合适。要做桃符好像不够宽,或者做一串流珠更适合?”姜贞娘认真思忖着,越想越觉得道家流珠更适合清冷如仙的祁明轩。
脑海中浮现祁明轩指节分明比上等的玉器还有矜贵的手掌,腕部缠上一圈一圈褐色的流珠,闲时或者想要静心时,指间随意波动的流珠的场景。
姜贞娘下了决定,就做流珠了。她都没有去想珠子送不到祁明轩手中的场景,只想到能为荣王做些东西,她就满心欢喜。
春兰咋咋呼呼的说道:“二少奶奶,你不是最喜欢这棵桃树吗?为什么要砍了它?”
姜贞娘笑望着春兰:“我现在依然喜欢它,只是桃树不愿意开花,就不要强求了。再说,做成珠子戴在手上不是比开花还好看吗?”
春兰有些被姜贞娘说服了:“戴在二少奶奶你的手上肯定好看。”
不是她戴,姜贞娘摇了摇头,没有对春兰解释太多。
忽然,春兰耷拉着脑袋,羞愧说道:“二少奶奶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离开伯府,我,我不想走,我就想留在你身边陪你。”
春兰知晓姜贞娘让她走是一片好心,她拼命找理由解释,在她看来姜贞娘就像是被压到极点的兰花草,敏感脆弱,她怕自己自作主张的行为让姜贞娘伤心了。
谁知道姜贞娘完全没有悲秋悯春,她嘴角带着向上的弧度,眼里的笑意真真切切:“好了,你想留就留下吧。”
离开伯府前,姜贞娘其实还是存着死志的,只不过是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想让自己的死有意义些,最好能让忠勤伯府颜面扫地。但现在不同了,她不怕死,但她想要活着。
不是如同行尸走肉,而是真正的活着,能感受到手掌轻拂得温热,能品尝到亲吻时甘甜,能嗅到花香,能感受到溪水的清爽的活着。
春兰忽然都有些认不出眼前的女子了,明明之前姜贞娘还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就是后面振作起来也不像是现在这样生机勃勃。
不过,小姐就是小姐,她不会认错的,于是她也笑了。
“二少奶奶你给奴婢的银子,一分都没动,我把它们都藏了起来,等会儿奴婢把银子给你,你可得收好了。”
姜贞娘指着桃树吩咐道:“你取一锭银子出来,去厨房要一桌好菜,再去寻给花匠来,把这只树干砍下来。”
“二少奶奶真的要砍吗?”春兰比起银子破天荒的先心疼起树来,“奴婢以为你在说笑呢?你真的舍得?”
“一棵树有什么舍不得的,砍。”依誮
第二十五章一步一步慢慢来
在春兰的劝说下,姜贞娘没让花匠把整棵桃树都砍了,只是把姜贞娘瞧上用来车流珠的枝干还其他杂乱的枝丫砍了。
没了那些颓败的枯枝,姜贞娘待在院子里看向屋外的景色时,都觉得视野开阔了不少。
奔波了半天,姜贞娘也觉得身子有些不干净,先去盥洗室沐浴梳洗了一番。
她换好衣服出来时,春兰已经把膳食摆好放置的桌上,因为有银子打点,摆在桌上的菜色非常丰富,有鱼有肉,蔬菜看着也新鲜清脆。
“春兰你陪我一起用膳吧。”姜贞娘身边亲近的就只有春兰一个人,她让春兰今天先别管什么礼节。
春兰推拒,忙说不敢,忠勤伯府规矩严苛,上次就是她被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看到掉眼泪,就连累姜贞娘在大夫人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之后她说话做事就更加谨慎了。
姜贞娘拿起筷子,说道:“不要推辞了,我用完膳后要去见大夫人,再劝你,怕是要耽误了时间。而且今天府中人的心思都落在大房那里,没人会在意我们院子,你就安心吃吧。”
“大夫人是又要罚你了?二少奶奶你都才回来,她们怎么能这样!”春兰真怕误了姜贞娘的时间,连忙坐下。
姜贞娘说道:“不是大夫人让我去她院子,是我自己想去。”她看向春兰震惊的模样,出声说道,“这样的生活我过够了,是该有些变化了。”
用完膳后,姜贞娘知晓春兰害怕大夫人,就带着一个小丫鬟去了大夫人的院落。
姜贞娘到的时候,周氏和秦雪昭才走,也知道她们对大夫人说了什么,大夫人脸上带着笑意。
“你怎么又来了?”大夫人见姜贞娘真的又到她的院落里来,脸上的笑意落下几分,有些诧异的说道。
从周氏那知道南阳长公主很喜欢秦雪昭,并暗示会秦雪昭进宫后,大夫人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她把周氏开导她的话听了进去,至少皇后还是他们秦家人,总比其他外人占了秦锦芙的位置来得好。
她心情好的时候是不想姜贞娘这个丧门星在她眼前晃悠的,看着姜贞娘这张脸,她就会想起秦寿楠的荒唐,心里就更厌恶的姜贞娘的没用了。
姜贞娘只当没看见大夫人的皱眉,只是说道:“儿媳是来给母亲你请安的。”
“今天晌午你不是来过了吗?”大夫人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母亲你经常身子不适,儿媳出去了好些天,没能在母亲身边侍奉,有些不放心。”姜贞娘低眉顺眼的说道。
大夫人哪是真的不适,不过是找借口磋磨姜贞娘而已,侍疾可以说是婆婆刁难儿媳最好用的办法了,就是传出去也不怕人说嘴。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她今天也没心情刁难姜贞娘,此时听到姜贞娘这样说,大夫人的眼神有些阴霾,她沉着脸看向姜贞娘:“姜氏,莫不是你出去一趟就胆敢顶撞长辈了!”
大夫人让姜贞娘侍疾是假,听到姜贞娘的话,就以为姜贞娘在故意含沙射影的诅咒她!她不信,姜贞娘不知道她每次让她来侍疾都是装病。
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每年各府内院都会有死的不明不白的女人,姜贞娘敢在她面前弄鬼,就不怕自己是下一个吗!
姜贞娘脸色苍白,她瑟缩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想在母亲面前尽尽孝心。”
大夫人轻蔑的看了姜贞娘一眼,冷冷道:“你不用说这个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
姜贞娘在大夫人的逼问下,让大夫人屏退了下人。大夫人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见姜贞娘好像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让李嬷嬷她们退下了。
等屋内其他人走后,姜贞娘再也忍不住了,脸上滑过两行清泪,她心酸的说道:“母亲,有件事在儿媳心中压了好多天了,想来想去也只有找母亲你拿主意。二少爷他根本不能人道,你说儿媳之后该怎么活呀!”
说着姜贞娘悲伤得哭了起来,最开始姜贞娘还是假哭,她脑海中刻意回想过去八年在忠勤伯府过得日子,哭声越来越大,哭声也越来越悲戚伤心。
姜贞娘哭得这么哀痛,大夫人根本没怀疑她的话。她自己养大的儿子,心里当然知道他是喜欢男人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娶了小门小户的姜贞娘。但她以为秦寿楠是能传宗接代的,所以上次给两人下了药。
秦寿楠给她的解释是姜贞娘长得不和他胃口,他提不起兴趣,大夫人信了,真以为是秦寿楠太厌恶姜贞娘了才没能成事。
但现在姜贞娘却告诉她,秦寿楠不是不喜欢女人,他是根本不能人道,才和男人厮混。
大夫人的太阳穴透着尖锐的刺痛,她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难怪姜贞娘转性了,她是觉得楠哥不可能和她真做夫妻,所以才想来讨好她,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大夫人手掌猛地拍在桌上:“你嚎什么嚎!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吗?还有姜家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你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怎么能把这些不知羞耻的话挂在嘴边!”
姜贞娘压低了哭声,肩膀不断抽泣,依然扮演着懦弱女子该有的绝望模样,心里却忍不住嗤笑,大夫人还真是好笑,都这时候了,她不觉得与男子厮混的秦寿楠不知廉耻,反而觉得她不知羞耻,简直可笑。
大夫人的没控制好力道,手掌被拍的红肿,她捂着手忍着痛问道:“你说楠哥他不能——可是千真万确?”
姜贞娘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呀,我不奢求能得到夫君宠爱,只不过是想要个孩子,为什么那天都那样了二少爷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要把我推开,宁愿让那个小厮——”说道这里,姜贞娘像是遭受到什么打击,悲痛欲绝得再也说不下去了,伏在桌上只是哭。
反正那个小厮已经被大夫人打死了,那天的事情就只有姜贞娘和秦寿楠知晓了,只要她一口咬定秦寿楠不能人道,他只能百口莫辩。
大夫人头痛欲裂,几乎是要昏过去了,若秦寿楠只是好龙阳,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秦寿楠没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来,她勉强也就不追究了,等他玩腻了,早晚会回到正途来。可要是他不能人道,那秦寿楠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姜贞娘还在哭她下半辈子该怎么办,大夫人听见了更是心烦意乱,一辈子都是个废人,她的楠哥才该怎么办呀。
大夫人眼前黑影重重,她狠着声音警告姜贞娘:“不要哭了,今天这些话你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若是让我听到一点风声,你们整个姜家都别想保住了!你记住了吗?”
姜贞娘眼睛哭得通红,她惶恐的看着大夫人,颤抖着声音说道:“儿媳,儿媳记住了。可之后儿媳该——”
大夫人不想再听姜贞娘像个怨妇一样在她耳边问她该怎么办?她每问一次就像在大夫人的心上扎上一刀!她警告完姜贞娘之后,就挥手把人赶走,让姜贞娘滚回她的院子里去。
姜贞娘前脚刚走,大夫人后脚就晕倒,说是二者之间没有关系都没有人会相信,大夫人也想到了这一点,要是之前大夫人根本不会管,反正损得又不是她的名声。但现在不同,就姜贞娘那副窝囊性子,若其他人以为她的晕倒与姜贞娘有关,姜贞娘肯定会扛不住把楠哥的事情透露出去。
不行!
大夫人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在晕倒前一刻,都强撑着一口气,命令李嬷嬷说:“我的病与姜贞娘无关,不准让府中乱传闲话!谁敢乱说话,就给我乱棍打死!”
李嬷嬷被大夫人话中的狠厉吓了一跳,同时更是惊讶不已,真是白日见鬼了,大夫人竟然也会主动维护起二少奶奶了?
刚才内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只听见姜贞娘的哭声,还以为是大夫人又在训斥二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