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泽听了,如同耳边酣雷隆隆,一时间有些恍然。
这在京城的五年里,他日日想要回来找柳文泽问清楚当年为什么不肯上京,却没有想到是这个结局。
“没了是什么意思?”
众人脸色都大变,支支吾吾不肯言,六姨娘却没了顾忌,媚声媚气的笑了,索性说,“这个世上早就没有柳文清了,只有睦州梅郎。”
柳文泽呆滞了一下,重复道,“睦州梅郎?”
“可不是?小少爷想必是听说了吧,东城的红馆里最出名的不是那里的秋娘,而是那专为秋娘填词的白衣梅郎……啧啧……真是丢人……”
“那个贱种,跟他狐媚的娘一样,都是贱种,说是给人填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勾当呢。”
“住口。”柳文泽对亲缘之情十分淡薄,对这位名义上的三哥的记忆更是昏暗不清,寥寥无几了,他看柳文清的时候,总觉得是隔了一江灯火,江岸对面的人,白衣疏影,神情淡薄,只是,永远不会向对岸看来。
可柳文清毕竟还是柳家的人,还是不愿听到自家人这样诋毁他。
睦州梅郎?
那他倒是要好好会会他?
他想,即使柳文泽不愿意呆在柳家,要与他们断情绝义,在外面做什么生计,也不能让他做出败坏门庭的事。
他决定亲自去劝一劝他的三哥。
◇贰◆
睦州梅郎是何许人也?
睦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是因为他很有钱,也不是因为他写的文章最好,不是因为他画的画最好看,只是他填的小曲最香艳,最受教坊秋娘的喜爱。
城东是教坊密集之处。
柳文泽从小接受家教礼法,向来洁身自好,即使在上京,也不曾踏足这种地方,看见两旁边红袖招摇,不免皱了眉头,他嫌此地污秽,加快了步伐。
他想起五年前的柳文清。
他的记忆并不完整,像后院那缸用来洗墨的水,潋滟混沌,可是柳文清立在水边,像一个不可战胜的神。
元嘉三年,胡荻大举入侵大晁,不到三个月,已经打到了宛南之北的睦州城,就在所有人准备殊死抵抗,甚至做好了殉城了准备,却有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作万言书,站在城门上向睦州知州进言,大呼,“礼不可废,命亦不可失。”
一篇万字文章洋洋洒洒,有理有据,分析利弊,遏制住了士兵盲目血拼的心,也分析出了最佳的作战策略。
从此,十七岁的柳文清一举成名,得了个“睦州魁首”的称号。
睦州魁首,芝兰玉树,在他高中之前,连他的称谓都一直被冠以“柳文清的弟弟”。
他心中冷笑,想,他那位孤高傲物,什么都瞧不上的兄长,五年前不肯上京,五年后甚至连柳家都不愿意了,就是为了呆在这种地方吗?
柳文泽在家奴的带领下不多时就到了那白梅馆,柳文泽坐在大堂里,这白梅馆的老板娘姓金,人称“金缕娘”,看见柳文泽,就惯例出来招呼,问公子想要找什么样的姑娘作陪。
“我们家珠秾最是善解人语,红袖添香两相宜……”
柳文泽摇头。
“那鲤奴可好,她刚来,最是天真烂漫……”
柳文泽还是摇头。
金缕娘有些楞,最后柳文泽开口,说,“让梅郎出来见我。”
金缕娘犯了难,“公子,我们梅郎不接客。”柳文泽有些愠怒,刚想开口,又听她说,“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梅郎最喜欢钱了,我去同他说说,就是你要天上的嫦娥下来,他都可以给你撸下来。”
“……”
柳文泽心里嗤笑了一声,嘴上却说说你去把人请来,钱不是问题。
柳文泽便坐在大堂中等人,窗外天色越发昏暗,不久之后骤雪便落了下来,在声色犬马中是一片寂静的簌簌声。
半柱香后,梅郎就进来了,他看了一眼窗边的柳文泽,笑意在眼角泛开,说,“你也是求词而来的吧,我的词一曲千金,你可知道……”
柳文泽不急不躁,静静听他说完,忽然朝着他凌厉的看了一眼,“你不是梅郎。”
“我怎么会不是梅郎?”那人觉得他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