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泽继续端详他,说,“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梅郎楞了一下,看了旁边家奴出示的令牌,才又慌又惊,“小民眼拙,原来是御史大人亲临。”
柳文泽平静的摇摇头,再也没有看那个“梅郎”一眼。
他不是梅郎,柳文清不会这样叫他。
“他在哪里?”柳文泽目光凌厉如刀,扫视了一眼堂中,众人都被御史大人的官威所震慑到,纷纷跪地。
柳文泽的目光定在了大堂的舞台上,自己笑了起来,“所以你能躲到哪里去呢,我的三哥?”
外面风雪簌簌,堂内却歌舞生暖,那台上浓妆霓裳的“姑娘”终于抬头,苦笑了一下,开口却是男人的声音,“好久不见。”
“听说你又高升了,恭喜。”
这一声清脆如珠,却抖落了半生的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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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3章
◇叁◆
柳文泽没有想到那人见自己的第一句话是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恭维,他宁愿柳文清对他恶语相向,骂他们柳家人一样厚颜无耻,也不愿意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恭喜”。
虽然是恭喜,他却觉得这一声恭喜分外刺耳,他忍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就非要对我说这个吗?”
“哦,那说些什么呢,大人挑好那位姑娘作陪了吗?我这里熟,可以给你参谋一下。”梅郎又笑道,“不过,京官也要来嫖这地方妓吗?”
柳文泽气绝,“你,下贱!”
“呀,都是嫖妓,怎么能分高下贵贱?”
柳文泽觉得他不可理喻,还是耐着性子说,“兄长,随我回去,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哪里是谈话的地方?是珠秾姑娘的被窝子里?还是红蕖姑娘的芙蓉帐里?”
梅郎的脸忽然探过来,玩味的看着他。
“跟我回柳家。”柳文泽沉了脸。
梅郎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只听说过柳府,没有听说过柳家,那里不是我的家。”他的语气很淡,很无所谓,却说着那样忧伤的话,“我从被逐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梅郎的神情那么漫不经心,又似乎很认真,让他不想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他看了他一会儿,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舞台上轻薄的戏服,勾勒出他的腰身,因为刚才与家奴的拉扯,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肩头,露出了胸前大片的肌肤,他前额的一缕头发恰好落在柳文泽的眉间。
“你这样成何体统,去洗了。”柳文泽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越发觉得他这身装束着实碍眼。
“可以啊,那……阿泽帮三哥洗吗?”
柳文泽听到“阿泽”两个字楞了一下,虽然柳文清变化如此之大,可世上叫他“阿泽”的也便只有柳文清了。
由于靠得太近,柳文清身上那股粗劣的脂粉气萦绕在他的鼻尖,柳文泽的脸色越发阴沉了,许久才说,“想得美。”
过了一会儿,又吩咐家奴,说,“带下去,洗干净了再带上来。”
柳文泽坐在官轿中,听窗外的雪簌簌落地的声音,就掀开轿帘去看后面被他强行带上马的柳文清,他脸上的脂粉已经被洗净,是他记忆中柳文清的模样。只是脸色青白,也不是是不是冻的。
柳文泽看不下去,叫人把他身上裘衣给他送过去,柳文清愣了一下,也不推辞,笑嘻嘻的接过。
柳文泽觉得厌恶。
虽然模样分毫未改,可而今他见到的柳文清,却不像柳文清。
柳文清本应该在南麓书院里与夫子辩论学问,神采飞扬,即使是恩师也寸步不让的从容。
柳文清本应该在元嘉年间那场国难中站在城门上,告诉全城的百姓,礼不可废,命也不可失。
柳文清本应该骑在秋闱魁首的白马上,春风得意马蹄疾,少年风流红袖招。
柳文清本应该是一杆修竹。
却不是跌落尘埃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