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道迎以为他担心回家的事,“我送你回家,明天早上我再去接你。”
荀辙咬了咬下唇:“不用。”
“我也觉得太麻烦了,要不你今天就住我家吧。”
荀辙猛地跳了起来:“不用!”
尖锐的哨音,让周围绵绵不绝的声波都静止了一瞬。人民群众齐刷刷地朝道迎和荀辙看过来,眼睛里充满了八卦的目光。
荀辙赶快坐了回去,表示无事发生,一切安好,大家散了吧。
但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护士!他的手回血了!”
10.4.
“不要再乱动了,再乱动还得扎针,多疼啊。”
另一只手也惨遭针扎的荀辙已经在人生的波折中被摧残得说不出话了。他看着旁边的吊水,扎针的手一动不动,生怕又导致针头移位。
老实说,有点尴尬。
道迎托着腮,看着身边的荀辙。
当时提那个建议的时候,道迎完全是下意识的——她自己也在脱口而出之后吓了一跳,更别提荀辙了。
总感觉这个建议有点太暧昧了。
其实,安姨家也在这个小区住。王满贵和老涂也在附近租的有房。他们更年长,更重要的是,他们家里都有和荀辙同性别的人,把荀辙安排到他们那里住一晚,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但她还是想也没想地就提出了那个建议,完全没有考虑其他选项的可能性。
为什么呢?
或许是……担心吧。
病中的荀辙,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几乎要和背面雪白的墙融为一体了。伸出的手也是青筋毕露,看着都让人心疼。
只是那双黑眼睛依旧贼亮贼亮的,越病越亮,里面像是含着一团不灭的焰火,一直在烧,火光一直在跳。
他从来都是这样,从道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这样。不管现状如何,他从来都不会给人一种“认了命”的感觉。他像是蛰伏的野兽,受再多伤也打不死。
“但或许有的时候,你也可以试着把那根弦稍微松松。”道迎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荀辙没听清。
“我说,”道迎摇了摇头,“你这段时间经常吃了面就去厕所——是去吐了吧?”
荀辙敛下眼眸,算是默认。
道迎又叹了口气:“你明明听到了我们在揣测你的身体情况,为什么不直接说实话呢?”还要强迫自己吃这么多东西、
荀辙咬着下唇,不回答。
液体一直在跳动,荀辙那只之前脱了针的手随着液体也在抖动。外面有风吹过,那只手的指尖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荀辙刚想把手缩回口袋里,忽然有温热的热源包围住了它:“不要再乱动了,再乱动就没手打针了。”
荀辙瞪着道迎,道迎恍若不觉,将他的手死死地拽着。隔着创口贴,将肿成一团的紫青伤口轻轻揉散,再拿出之前在医院的小卖部买的便携暖手宝,摁热之后,将荀辙的手放进去:“你明明就很难受,为什么要一直逞强呢?”
“……”
“你跟所有人逞强,你还要在我们面前逞强吗?”道迎忍不住说,“荀辙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什么落魄的样子我没见过?你现在搞这些就是无用功!”
“……”
“好点儿了吗?”道迎喷完之后,又赶快去看荀辙的手,“会不会太烫了?”
“……嗯。”
道迎从旁边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先把荀辙的手包好,再放进暖手宝里面,“现在怎么样?”
“……谢谢。”荀辙低低地说。
“你看,”道迎说,“说实话,需求被满足——这不是很好吗?非要强撑着,真是,不知道你在和谁较劲!”
荀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当他敛下眼眸时,那种被眼神强制带出的活力一下子就消失了。此刻的他,他看上去更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而不是平时那只耀武扬威的猫。
道迎心下不忍。正准备随便说点什么哄哄,忽然听到荀辙说:“我好饿。”
“……荀辙?”
“一直都好饿。”荀辙小声地说,低沉的嗓音含混成一团,像是没有敲好的贝斯,“我一直都很爱吃,可是进了公司之后,我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好饿,真的好饿。做梦都在吃东西。可是不能吃,公司说我看上去太凶了,只有足够消瘦,才能中和那种不友好感。他们说我的脸棱角分明,要再瘦一点才好看。可悲的是,我是易胖体质。”
“真的瘦不下来,不管做再多运动都瘦不下来。只能节食。很多时候,练一整天的舞,我才能吃一颗水煮西蓝花——结果当天晚上体重又上升了,因为水喝多了。这是我的错吗?是吧,然后我水也少喝了。”
“终于,我瘦了下来,也出道了。可是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什么都吃不下了。”
“刚开始发现自己吃不下东西,还在心里庆幸。可是很快我就知道问题不对劲了。我看到食物就想吃,吃了就吐,胃根本控制不住,喉头一个劲地蠕动。吃多少吐多少,吃饭对我来说再也不是乐趣,而是活着所必须承担的负担。每天一到饭点就头疼,可为了活下去,又必须吃。但我实在吃不下去,我一看到食物,就忍不住把它在脑子里分解成营养成分表,开始自动计算卡路里——然后我就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