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前面屈渊的声音透着木头面具传出,低沉中多了几分含糊不清,“……春申君把我等逐之门外,可是因为发现我父是宋玉?”
这话蠢的都没法接。
屈渊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明夷肆无忌惮的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用温温和和的语气说道“师弟多想了,不是因此。”
考虑到屈渊毕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而不是和自己一样活了十几年又穿越一次,难免有些幼稚,明夷又多解释了几句。
“春申君因师傅而招待你我,如今骤然反目,也必然是因为师傅。”明夷说道“今日师傅出门是为宋玉先生,如今不喜宋玉先生的春申君又骤然将你我逐出,想必宋玉先生的事己有了进展,师弟应当欢喜才是。”
“当真?”屈渊问道。
“当真。”明夷说道。
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说的屈渊心里骤然松快起来,一时间连步伐都有力了许多。
“那我们当如何去寻师傅?”屈渊问道。
“找个逆旅住下,等师傅来找你我便可。”明夷说道。
之前一路同行时,她在一座小城里不小心被几个盗匪绑走,然后离开小城,沿着密林一连失踪两天两夜,盖聂都能轻描淡写的找到她踪迹,如今还是在巨阳城内,找他们两个分分钟的事。
找到了一家逆旅住下,顺便半夜和屈渊联手收拾了一个来偷窃钱财的小贼,第二天清早,明夷果不其然在逆旅中看到了师傅盖聂。
盖聂脸色颇为疲惫,找到自己的两个徒弟以后便不雅的箕坐在地上休息。
他一日一夜都没有休息,毫不停顿地先后去找了景家和昭家的家主,以春申君做大破坏各家族之间的势力平衡为由,说服了景家和昭家的家主入宫面见楚王,终于保下宋玉。
一看到盖聂出现,屈渊就冲上前去连忙追问阿父宋玉如何了。
“莫慌。”盖聂轻轻拍打屈渊的肩头,从怀中掏出一片写满墨字的帛书给他,“这是宋玉让我转交于你。”
屈渊立刻接过来,打开帛书阅读。
“巨阳局势风云诡异,于他大不利,宋玉先生只能暂且先回鄢都躲避一二。”盖聂放柔了声音说道。
鄢都是宋玉的故乡。
屈渊抬起头来,读完帛信后淡红色的瞳孔中一片迷茫,轻声说道“阿父……也弃我而去了?”
帛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说自己要暂时回故乡躲避,让屈渊跟着盖聂大侠好好练习剑术,奋发图强,莫要惹是生非。
“怎会?只是如今他非但无法庇佑你,甚至无法保全自身,只好先将你托付于我照顾。等再过几年,你们父子自然有机会相见。”盖聂肃然说道。
屈渊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独自靠在窗棂上发愣。
一息间风云忽变,至亲将自己托付于别人,然后独自回故乡……未来前路茫茫,要与与相识没多久的师傅和师姐去周游各国……
哪怕他再怎么比同龄人沉稳聪明一些,神色间依旧带了些迷茫和对于未来的惶惑不安。
一旁的明夷看着屈渊有些感同身受,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脑海中思绪已经飘到了万里之外的咸阳。
不知母氏和榆如何了……
逆旅中居住,三人每日要花费蚁鼻钱二百八十钱,这个价格略微昂贵,长期居住承担不起。
没过几日,盖聂便在巨阳城中找了一处简单屋舍租住,一月花费六百蚁鼻钱,然后带着两个徒弟搬了进去。
然后还惦念着与师弟龙阳君约定的盖聂开始计划着先去魏国大梁,然后再北上出使赵国了。
明夷听完后问道“那何时出发?”
那时盖聂正躺在屋脊上喝酒,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尽是千言万语说不尽的深意。
“时机未到,再等等。”盖聂问道。
半个月后。
明夷又问道“师傅,我们何时出发去大梁?”
盖聂一边提着剑向外走,一边匆匆说道“你且先去练剑,时机一到我自然会走。”
一个月后,
这一等便是两个月,连屈渊都开始问究竟何时出发了,不解的问道“师傅既然要去魏国大梁,何不早行?”
盖聂遥望着天边的夕阳,目光中满是屈渊看不懂的深意,这个剑客的脊梁仿佛承担了万斤的重量,却又笔直的毫不弯曲。
这样脑补着,屈渊的目光中渐渐带上了崇敬。
“莫慌,快出发了。”盖聂缓缓说道。
这一等便是等到了冰雪开始消融,细嫩的绿芽出现在树梢头上。
百业重兴,城外黄河的支流也开始有商船来往。
终于有一天,盖聂大手一挥,将他们带到了码头一列即将出发的船队上。
这是一列经商的船队,足有十几辆船之多。
身着灰黑色粗布麻衣、满面风霜的仆役们正忙忙碌碌的将各种楚国特产的货物装在船上,有楠木、梓树等各种珍贵木材,生姜、桂花等香料,还有犀牛角、玳瑁、象牙、兽皮……
也有负责商队安全沿路盗匪的武士游侠们,他们三三两两坐在码头边的树下歇息,手举着水囊大口喝酒。
一个商队的管事一看到盖聂来,便快步走过来迎接,圆脸上堆满了笑容。
“盖聂大侠这边请。”管事说道,将一行三人领到了几间干净的舱房入住,还体贴的留下一个名叫惊的庶人少年服侍他们。
等到那个商队管事走后,明夷问道“师傅,我们为何要与商队同行?”
她知道盖聂并非是愿意与这种杂事打交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