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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断片,认知错误,还有什么吗?”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扶了扶眼镜,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安秋。
安秋的脚上包着纱布,他的伤口太深,没法在家简单处理,来到医院之后,医生直接给他缝了几针。他显得很失落,却仍强打起精神,让他的眼睛看起来不那么红。
“暂时就是这些,医生。”路易斯说,“他之前溺水,漂流到了三公里外的一个小岛上。他没有在岛上期间的记忆,回来之后也出现了两次记忆缺失和错乱。是不是有什么脑部损伤?”
医生看着安秋的脑CT片,摇了摇头:“他的大脑从外表来看很健康,如果是外力撞击以外因素造成的很小的神经损伤的话,可能很难查出来。”
“还有什么办法吗?”路易斯说,“你知道,他是一名大学老师,脑部损伤会对他的工作产生很大的影响。”
医生凝视着路易斯,说:“有可能,我是说或许,他是因为心理方面的因素出现了这些症状。你可以带他去见一见心理医生,或者精神科医生。”
从医院出来时安秋稍微好了一些,他坐在副驾驶上,眼中有了一些神光,只是依旧注视着车顶,一言不发。
他脚上缝了针,没法自己行走,后背也有不少的擦伤划伤,但此时更让他痛苦的是混乱的记忆,他没法说服自己,也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路易斯系上安全带,探身过来帮他系的同时,一手蒙住了安秋的眼睛。
“不是你的错,亲爱的。你只是生病了。”路易斯说。
“路易斯,原谅我。我不能跟你结婚了。”安秋回答。
“别说这个。”
“我没法控制自己,我现在已经……不相信自己了。”安秋说,“我可能把任何一个人认成你,跟他上床。路易斯,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会看好你,亲爱的。”路易斯吻了吻他,但只尝到了药物的苦味,“我会保护好你,不让其他男人接近你,我会让你只属于我。”
安秋红着眼睛:“路易斯,我们现在并没有在交往,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我还当你是好朋友,我回去请你吃法餐,好不好?”
“安秋,别说这种话。”路易斯的声音也有些发哑,“别对我这么残忍。”
“我们变成现在这样还不到一个星期,来得及。”安秋轻轻安抚着他。
“但我们相识已经超过七年了。”路易斯说,“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
“路易斯……”
“你今天累了,我们不聊这个。”路易斯说,“我们回家,回家休息。”
一滴泪落在了安秋脸颊上。
“好。”安秋说。
***
接下来几天,他们之间相安无事,安秋有意避开了与陌生人接触,他也没有再见到乔迪。小男生显然是被他伤了心,然而在这一次事故中,安秋和路易斯同样受伤,没有人受到好处。
他有意不去提这件事,路易斯还如往常一般对待他,他们开着沙滩车从一片海滩去往另一片,把捡来的贝壳做成风铃。安秋给准备午睡的路易斯读书催眠,书是叶芝是一本诗集,大小刚好可以被安秋一手捧起。
脚上的伤愈合之后,安秋才有机会试一试这栋度假别墅里的高级烤箱,因为没有掌握好火候,第一次的蛋挞理所应当地烤糊了。路易斯边等边吃,他对安秋的手艺抱有百分之一百的信心,即便卖相很糟糕,他也毫无心理负担地咬了下去。
事实也如他所想,只是卖相不太好,蛋挞很甜。
“安秋,以后我们一起去开一家咖啡馆怎么样?”路易斯说,“至少这样不用每年被学生的论文气个半死了。”
安秋笑着说:“不行,你会把我们的仓库吃空的。”
“你真了解我。”路易斯说。
安秋给腹中塞满香料的全鸡扎孔,鸡肉表面上抹满了酱料,待会要包上锡纸烤好一阵,晚上他们就有烤鸡大餐吃了。
路易斯本想邀请新认识的朋友们来尝一尝安秋的手艺,但因为几天前发生的事,他现在无法信任所有靠近安秋的年轻男性,即便是头发胡子花白的老男人他也有些不安。
一只鸡,还有一点小吃,两个人分食完后他们都被腻到了,安秋吃着水果解腻,路易斯则是喝啤酒,这边的啤酒是用圣托里斯黑麦酿的,很甜,还有浓郁的麦香。可惜安秋在养伤,无福消受。
“安秋,你今天应该可以碰水了。”路易斯说,“我们去莫瑞尼港边的那个悬崖拍几张照片,然后传到社交账号上。我知道你的很多学生关注你了。”
路易斯所说的悬崖是在离岸有段距离的海中孤岛上,要游十几米,或者坐船,然后自己从观景梯爬上去。
从这里他们可以步行过去,一小时来回。
白天那里总是有很多人,傍晚时分摆渡船停运之后游过去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安秋擦了擦嘴,又把最后一颗树莓丢进嘴里,说:“等我去换泳衣。”
', ' ')('路易斯低头吻住他,从他唇间抢走了那颗树莓:“你一颗都不给我吃,这是惩罚。”
安秋有些哭笑不得,一开始就是路易斯说他一个也不吃的。很显然他的目的不是这颗树莓,而是这一个吻。
步出家门的时候太阳正在落山,远处的小丘被落日照成一个黑色的剪影,同样变成画的还有渔船、货轮、波光粼粼的水影。安秋身上穿着不系扣的花衬衫,被海风吹得飞扬起来,露出他腰上昨夜留下的痕迹。
时间在此刻分外温柔,化为了温暖的海风,让安秋感觉到了一种远离潮湿与冰凉的、生长的气息。
他用痊愈了的双脚在沙滩上奔跑,没过小腿的海水也是温热的,他们听见了海港中人们的喧闹声,听见了渔网上的铃铛、还有木料与金属轻轻相碰的动静。
那是海波上的渔船,是一声声浪潮的余韵。
他们游过海湾,爬上已经没有人的观景梯,悬崖上的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海鸟停驻在投食台边,石碑上篆刻着这一整座岛屿的历史。从六百年前的一场火山喷发,记述至今。
安秋眺望着日落,说:“我们应该再来看一次日出。”
“明年吧,后天我们就得回卡利布尔。”路易斯说,“别忘了你还有一帮令人头疼的学生。”
安秋揶揄他:“我的学生可不会用易拉罐做成小猪跑车给我交作业。”
“塞布是个天才!我会向巴伐利亚推荐他的。”
他们拍了一张合照,刚发在社交平台上,塞布就给他们点了个赞,并留下了一个emoji鬼脸。
路易斯收起手机,他站在安秋身后,看着他的侧影,忽然觉得安秋的头发有些长了。
在来之前安秋才理过发,两个星期,他的头发会长这么多吗?
***
回程的行李收拾就花了一整天,实在是路易斯买了太多东西,有好些不方便放在箱子里携带的,路易斯跑快递点跑烦了,最后直接是联系了一个快递员开车来家里,把很多纪念品之类的东西直接寄给了要送的人。
行李打包收拾是安秋擅长的领域,他把他们所有剩下的东西都装在了两个行李箱里,当然不包括了路易斯带来却没吃完的小零食,路易斯准备晚上出去的时候在海滩上发掉。
之前在篝火晚会上弹吉他的那个小哥又带着他的金毛来了,狗见到路易斯就扑,把他抱着的零食扑了一地。大家上来帮忙捡,一人拿了几个,很快就分完了。还有一块肉干被金毛眼疾手快地拆开包装吃了下去,气得吉他小哥抱头大叫。
做好一切出行准备,路易斯跟着安秋回到房间,简单冲了个澡,就钻进了安秋的被窝。
这些天他们都是睡在一起的,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安秋慢慢习惯了被一个火炉抱着睡觉的感觉,房间里的空调每天都打得很低,路易斯还有点喜欢踢被子,非得被安秋压住手脚才安分。
一夜好眠,第二日起来时两人都很精神,路易斯租的车已经在昨天退还了,他们今天叫了一辆车去机场,两个箱子光是塞进后备箱里就废了些功夫,坐上车的时候安秋出了点汗,好在车里开了空调,香水的味道也很好闻。
“这个香水不错,回去我也放一点在车里。”安秋随口说。
路易斯转过头瞧着他:“有什么味道吗?”
“桃子的气味,你没有闻到吗?”安秋皱起眉头。
司机听见了,从后视镜里望过来,说:“这只是除臭剂而已,不应该有味道。”
安秋抬起手嗅了嗅,他忽然发现这甜味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而且越向下,味道就越浓。
安秋感觉有些不对,他没有再说什么,这种异样的感觉一直伴随着他。
机场中人很多,毕竟是度假旺季,办理行李托运的时候安秋都不得不牵着路易斯的手,以免走散了。
直到进入机舱,这种情况才稍好了些。他们的座位是飞机中段的经济舱,安秋的座位紧邻舷窗,能够一眼看见窗外的机翼。
抵达目的地大约需要五个小时,安秋准备戴上眼罩睡觉,随意往外瞄了一眼,却看见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一只像是章鱼的软体动物趴在机翼上,正在慢慢向机身爬来,而无论是飞机下的工作人员,还是舱门边的乘务,似乎所有人都没有看见它。
“母体。”一道声音约过语言,直接传入他的脑海中。
一瞬间,安秋就分辨出了这声音的来源。
蓝眼睛,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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