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想什么呢？”
李时沐坦白说：“我想问你个问题，但又怕你介意。”
“说来听听。”
苏怡重新坐回沙发，李时沐侧坐面对着她，小心措辞道：“蒋成是你亲弟弟，你把这些资料交给我，就相当于亲手把他……”
李时沐想不到什么词能代替掉监狱的意思，嗫嚅着在想措辞，倒是苏怡接过话：“送他坐牢。”
直白了当的四个字，半点余地都没留给自己。
李时沐有些无奈的点点头，继续说道：“看着他不好过，你自己真的好受吗？”
“那范拾忆好受吗？”苏怡反问。
尽管李时沐没有完整清晰的向她说过范拾忆正在执行的计划，但她至少清楚一点，范拾忆和她一样，不论多谨慎，也注定是众叛亲离的下场。但相对于她，范拾忆至少有个高尚的名头。
“我，我不敢问她。”
苏怡头一次对李时沐嘲讽笑道：“你怕她难受，就不担心我难受？”
李时沐望着她，不知作何解释，于她而言，会让范拾忆难受的问题，她宁愿永远不要问。却忘了，这个问题对苏怡来说，也远不只介意的程度。
“如果让你不舒服了，那我真的很抱歉。”李时沐尴尬的垂着头。
“没生你气，说起来你是头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苏怡恢复了一贯柔和的模样，继续说道：“阿坤离世那段时间，假如不是怀了BB，我大概会是另外一副模样了。除了肚子里的宝宝，毁了蒋成就是我最大的乐趣。不过等手上的资料整理好之后，我以为我会开心，后来发现我交不出手，尽管我和家人感情一般，但终归是家人。”
李时沐明了，如果真的过得去心里这道坎，这些资料也不会藏在家里这么久，假如她不来拿走，也许这些资料永远都放在角落里，直到这份恨意淡薄消散。
“我不想蒋成逍遥法外，那样对阿坤不公，不过我后来也想明白了，我做这些并不是所谓的为阿坤做些什么，而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做了这些我才能骗自己说，‘你尽力了，你没有那么无能。’希望未来不因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做过而自责愧疚，仅此而已。就像我永远都不会告诉BB，为什么你没有爸爸，是因为舅舅害过爸爸，而妈妈又毁了舅舅。”苏怡眼底隐隐有泪光浮现，她深吸几口气，习惯性的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平复情绪，再说话时，语气已经平缓：“这其实只是我长久来的心结。蒋成可以是你抓，可以是范拾忆抓，谁都可以，但我不想再趟浑水了。宝宝还有四周就要出生了，资料你拿走，我和这件事再没有半点关系。”
李时沐望着她的眼，笃定的点头：“你放心。”
“阿时，你千万不能把人想得简单，做什么事你都得想想值不值得。要知道，你永远无法想象，人们为了所谓的正义，可以做出怎样邪恶的事情来。”
李时沐不明了这慈悲的伟论，但也清楚她意有所指：“你们都伟大，我只希望每天都能安心，范拾忆能安全。”
苏怡笑着摇头：“你还是碰过的人太少，对她那么在意。”
“因为她同样很在意我啊。”李时沐无语道，似乎从她上次失恋起，苏怡就不太待见范拾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她比你复杂多了。”
李时沐挑眉，但也没有问的意思，苏怡解释道：“你简单在恪守一条原则底线，而她则是权衡利弊。”
“我倒不觉得，她要是只讲利弊，那就不会选择和我在一起了，更不会选择和她老爸成为敌人。”
“为什么不会。”苏怡反问：“有没有想过假如范拾忆服从她爸，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李时沐沉默，她当然想过，她不止一次的想象着范拾忆和蒋成在一起的日子，她会结婚、生子、一步一步接手她父亲的公司，名利家庭哪一样都不会缺。但这是范拾忆想要的吗？以前她会犹豫着说是，现在她能很肯定不是。
“就拿你来说，一个是和爱的人动荡一世，另一个是与不心爱的每日晚餐，你选哪个？”
李时沐当然会选择前者，哪怕明知这是立于悬崖边的恋爱。就像她哪怕站着手术十几个小时，也依然想继续做医生，结婚生子再稳妥也比不上和范拾忆在一起的动荡更让人觉得开心。她抹了抹脸，半响后只回了句：“好吧。”
两个字足够苏怡知道她的选择，苏怡继续说道：“所以某种程度上说，她不是选择了道义，而是选择了你，选择了更想要的未来而已。”苏怡下结论道：“范拾忆是在做对她有利的事，而你是在做你认为对的事。但我不得不说，你们不同，但很互补。”
“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有没有道理，总之谢谢你。”李时沐扬了扬手上的资料，说道。
临走，站在玄关换鞋的当口，李时沐突然想到什么，对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苏怡又说道：“但是我觉得，她权衡利弊是因为她有选择，而且必须选择。而我却不需要，因为从来都是她选了我。”
她一直认定自己恋爱天分不够，所以崇尚顺其自然，这不过是被动者的冠冕堂皇，她不需要做艰难的决定，是因为范拾忆早就帮她选了。
苏怡点点头，再没有接话。其实旁观者未必就比当局者清。
“你早点休息，Bye。”李时沐转身下楼，身影已经没入溶溶夜色。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太平静，蒋成不请自来，已在范拾忆家中等候多时。除去礼节性的拜访，范拾忆从来不肯多踏入蒋成家中一步，更不用提留宿这样的事了。蒋成只好频频上门。
范拾忆只打了个招呼便上了楼，蒋成自然也跟了上去，刚把门关上，一叠照片便被范拾忆甩在了床上。蒋成一瞥，是雪厂街和医院外道路上的监控截图。
“你怎么下得去手？”范拾忆反手撑在桌边，离蒋成远远的。
蒋成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不明白，你也不会知道一个人的命对别人来说有多重要。毕竟你对别人来说一点都不值得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