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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德旖接起电话,那边说,“元宝儿,麻烦你早上七点去画廊,有贵客来,你辛苦一点。隔日我批你半天假。”

恰好,梁德旖需要这半天假期。

她爽快应下。

*

梁德旖去画廊做了简单的清扫工作,又把会客室布置了一遍。

她换了衣服,画好淡妆,冲了杯咖啡守在门口。

晨光从玻璃门中探入,落了一米有余。扫眼过去,像是时间长了鬓角。

门口造景特别,加上这一米阳光,趣味盎然。

梁德旖取了相机,调好焦距。半按快门锁定对焦和测光时,有人突兀地推门而入,挡住了她事先锁定的光影。

咔嚓。

来者意外谋杀了一格菲林。[2]

不满如暗尘,染过梁德旖的眉梢和唇角。原本精细筹谋的一张照片被浪费,人算到底不如天算。

相机自动卷过胶片,梁德旖垂下眉眼收拾情绪,再抬头,撞上了一双凌厉的眼。

霍之冕。

贵客是他。

深秋清晨,他一身运动装。发丝被风带乱,倒是露出了几分随意感。他耙了下头发,又拎了拎衣襟前摆。

不好接近的气势淡了些。

白花倒烛,迷魂乱眼。她疑心自己看错,咦了一声。

绝非蓄意为之,却惹得霍之冕一笑,“我来得不是时候?”

梁德旖看了下手里的相机,“是啊,浪费了一张胶卷。”

霍之冕看了眼相机,“你也玩胶片机?”

梁德旖转身将相机塞入包里,“咖啡,还是茶?”

“白水就好。”霍之冕说。

梁德旖记下了,刚跑完步的霍之冕,习惯喝白水。

梁德旖关好大门,请霍之冕往会客室去。画廊室内恒温恒湿,体感舒适,她一条贴身高腰牛仔裤,上装只得一件蕾丝雪纺短款衬衣。

身段极好,直教霍之冕疑心,她真是国画专业的学生,不是模特?

久别重逢,本该是漠然的紧张。不过那点儿紧张,已经被她无数次在演练过的相遇场景抵消。此时的她,只剩从容。

没办法,期待来得太迟,已经成了理所应当。

白水摆在桌上,梁德旖落座。

那一粒小元宝晃了晃,又落回锁骨间,往下一寸,大片蕾丝成v形,贴出了凝乳堆雪的惑人曲线。

梁德旖将长卷发堆在胸前,又掩住了绮景。

猩唇鲤尾,很是摧磨。

霍之冕握着水杯,喉结微动。他的指尖在杯沿轻敲一下,“你那画儿,出个价吧。”

画,什么画?

梁德旖直觉以为,霍之冕和邴明月谈了什么买卖。可邴明月并没有在电话里交代,这倒是让她不明不白。

再一思索,梁德旖抬头,“是忘在你车里的那幅山水画?”

“是。”

“你要买?”

霍之冕颔首。

*

原不是霍之冕要买,一切全赖在“可巧”二字上。

那夜送梁德旖回家,霍之冕接到电话,和国外能源公司合作的项目出了问题。他只能亲自去接洽。

他飞去国外,车运回京城。

哪还记得什么人,什么画。

一连数月,霍之冕辗转回国。甫一回京,便是爷爷的生日。

爷爷身份煊赫,生日更是家族大事。助理早早把从苏富比拍卖行买来的礼物放在了车后座上,是一对儿粉彩御鹿仙人图小盌。

御鹿仙人,意头长寿。

霍之冕驱车前往。停好车,在后排找礼物,才意识到自己开错车了。

他拿着画筒,给助理打电话,躲在暗处的顽皮小堂弟抢了画筒就跑。

等他再去,已经来不及了。

画被展开,千里江山徐徐铺成。爷爷赞到,“此画笔法多取黄公望,还有几分《富春山居图》的苍润辽阔之感。”

身边的人递上了放大镜,爷爷端详题识落款,“河清海晏,草木华滋……尤感江山盛概。辛卯鞠月之朔,绘于江城。梁德旖。”

爷爷中意此画,便留了。他夸奖霍之冕,难得有心,没再用从拍卖行购得的破碗来搪塞他。

出了大院,已是深夜。

借花献佛,总不能招呼都不打一个。

霍之冕拿出手机,拨通了邴明月的电话。

*

梁德旖想了千万种再相见的理由,就是没想过对方成了自己的顾客。

在她的印象里,霍之冕不喜欢画,什么意境用笔,虚无缥缈,不如数字实在。所以,对于他的要求,她是真错愕了一把。

她想问原因,也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说。

梁德旖一手托腮,轻眨了下眼,“那就送给你吧。”

她的眼里有话,拿钩子吊他。霍之冕不上当,慢斯条理地松开杯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就当是饯别礼,反正我今天也要回江城了。”梁德旖看向了会客室外的工位。

霍之冕也看了过去,一只紫色的行李箱,把手竖着,挂了件飞行员夹克。

箱子上还靠着一把伞,是他随手送的。

“工作不顺?”霍之冕问。

“明月姐和同事待我极好。”梁德旖拨着卷发,搅在食指把玩。

天真而秾艳,一派不自知的风情。

“那是?”他又问。

大概她自己毫无察觉,在霍之冕问出口时,她原本黯淡失神的眼神突然亮了,很是明媚,很是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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