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上门人都晓得,当年开山祖师紫云真人得神帝点化,在九重山巅琉璃秘境中劈出了一条天梯,只要能踏上天梯之人,皆可羽化飞升,登达仙途。条件虽看四简单,却极其苛刻,非九极之阶的修为不能入境,否则别说踏上天梯,便连秘境前的防护大阵也难以攻克。可身为凡人,要想问鼎九极谈何容易曾有人不自量力强行闯阵,结果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师傅显然也并不身具飞升之质,只好自力更生,以期白日得道,可他上天的眼睛是雪亮的,晓得他自力更生用的都是不法手段,偏偏不予受理。以致他即使修为已登峰造极,仍是盼不来一道羽化天劫,只好托先祖的福,借琉璃秘境这条蹊径了。要想入境,修为还得从登峰造极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上到九极,才能破除秘境前的杀阵,才能扛得住天梯上的神威,不至给压得粉身碎骨,于是便有了洛曦家破人亡之祸。
我的好师尊杀尽各大殿主,九重山上的弟子们都饱受惊吓,一个个大难临头各自飞了,也无人奔上山巅,我师傅为求仙道奔波一生,机关算尽,不择手段,何其坚忍只消一口气在便绝不言弃,竟不惜手脚并用攀了上去。他以为自己已登九极,虽身负重创,也不惧那杀阵之威,只需亦九极之力将真气掷入阵眼,大阵立即不攻自破。反正修为够了,一切都轻而易举。
他只道自己殚精竭虑,到底还是赢了,欣喜若狂中精神也为之一振,半夜三更在山巅上状若疯癫般鬼哭狼嚎。只可惜善恶到头终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还没嚎完,旁边便传两一阵更震撼九霄的狼嚎,将他打断了。
师傅他撑着力气抬头去望,只见琉璃秘境杀阵之前,竟有一人捷足先登了。那人嚎完了转过身来,竟是给他囚禁了数月之久的万俟潇,正等在那里等着他来。
原来,万俟潇这厮同那几位殿主一般,都是胸有臣服野心勃勃之辈。各大殿主之中,以他的修为最盛,同老匹夫最不对付,深恐老匹夫第一个拿他开刀,于是便佯装造反,再佯装不敌,佯装给他擒住。其实他早已得知自己身中火蛊,无药可医,便另辟蹊径,研制出了以毒攻毒的破解之法。他多番求证,才知火蛊此物极其霸道,一山不容二虎,倘若果然容了,两虎必定相争,于是他便自己给自己另行又种下一只。一副肉身中不容两蛊存活,于是两只蛊虫便在他体内自相残杀,最后同归于尽,安然解毒,至于他如何知悉这种蛊之法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这样一来,老匹夫心心念念他那身精深的修为,苦于火蛊已失,无火蛊相助,倘若强行吸取功力,万俟潇殊死顽抗,说不到还叫他反吸了过去,老匹夫不敢冒险,只好将他囚禁起来,另外再行种蛊。却不料万俟潇未雨绸缪,料到他的心思,早已买通了他殿中负责看守牢狱结界的士卒,大家里应外合,老匹夫种一只他便解一只,恰逢那段时光正是多事之秋,老匹夫种了一只自以为万无一失,便没再睬他,之后想起来要睬一睬他时便已自顾不暇了。
九重山一片兵荒马乱之后,万俟潇笑到最后。老匹夫一生所求,到头来万事俱空,临死前还为万俟潇做了件嫁衣,一身修为给他吸了个干干净净。
有老匹夫九极的修为加持,他自是畅通无阻的便过了杀阵,轻而易举便入了琉璃秘境,登上天梯。
只是,他虽梦寐以求的登上了天梯,却只登上一步,另一步尚未迈出,九重天上突降神威,直压得他七窍流血,但尚未将他压死。神威见压他不死,又降下雷劫。那劫非是普通天劫,乃是毁灭之劫。上天认为他没有资格塔上天梯,虽无法相阻,便只好将他歼了,直劈得他魂飞魄散,死得不能再死。不过,天劫还是通人性的,给他留了个体面,死得全尸。也因天将雷劫毁天灭地,整座山巅给劈得山崩地裂,天梯倒塌,不复存在,秘境也化成了飞灰。偏偏万俟潇负隅顽抗,硬是要拼着才荣获的满身修为殊死一搏,这一搏中,连累得九重山也沦为一片废墟,千里荒芜,渺无人烟,再也不复昔日的钟灵毓秀,神霄绛阙。
旁边四个都同我面面相觑,我百感交集,胸腔里堵得慌,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其实九重山而今是如何一番景致我倒是清清楚楚,毕竟我长年下界,每下一回便要去昔日故居观望一趟。
故事讲到这里便就到此为止,这时一直默默无言的卿梦女嘤咛一声,洛曦以掌抵在他背心后,源源不断的送入真气,道:“你师傅当年将我封印在法器之中,随手一丢,便将我丢到了凤来山上,那日卿梦上山砍柴,拾到那支匕首,将之从岩缝中拔了出来,才令我重获新生。我一获救,立即回到九重山,见到的就是那番模样。我在山上转了两圈,寻到你师傅几缕神智全无的残魂,用追魂术一探,才知我被封印之后发生了什么。后来又在炼魔塔下找到这条锁魂骨鞭,大约是……”
他说到此处,忽然住口,缄默不言了,抬头望了望我。
我晓得他在忌讳什么,闭上眼接下去道:“大约是那个人身死魂消,遗留在无间地狱的唯一一件物事,而后山崩地裂时从塔下钻了出来。”
我俩心照不宣,他也晓得我口中说的那个人究竟所指何人,点了点头:“这法器不可多得,我想着你已羽化,应当与它无缘了,便收了起来。当时我已是孤魂野鬼,生无可恋,浑浑噩噩的,该报的仇报了,该雪的恨也雪了,无牵无挂。世上已再无九重仙山,我也不知该当何去何从,想起自己所以还能重见天日,全赖卿梦之故。我有仇必报,有恩自然也必报,何况是这等再造之恩,就更需涌泉相报了,于是我又回了凤来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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