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褶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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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骁挂断电话的同间,单钊从病房内开门走了出来。

因为时机太过巧合,刑骁怕单钊误会自己有什么事躲他,就主动把电话的内容解释了一下。当然,有些部分也的确省略了。

这两天单钊已经从最初的崩溃中走了出来,虽然精神还有些低迷,但思维和神志已经清楚,所以当他听刑骁说要去见那个黎卉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阻止。

黎卉是什么人,黎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这个参与了整个行动的人不可能不清楚,刑骁现在正被黎氏集团的漏网之鱼紧紧盯着,连警方都给他安排了保护,怎么能去找黎卉自投罗网,这绝对不行。

“单钊,我必须得去。”

但刑骁这一次没有听他的话,这是他们相处至今刑骁第一次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选择。

他把单钊从走廊拉到了楼道一处僻静的角落,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对单钊说道:“黎卉手里有我要的东西,我必须拿到手,必须。”

“什么东西?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单钊不自觉的急迫起来,他内心非常不愿意刑骁去冒险,也不愿意刑骁和从前那些人再接触,他迫切地想要把刑骁从肮脏龌龊的旧生活里剥除出来,但他忘了自己此刻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刑骁点点头:“非常重要。”

关于黎卉手里的那份问讯笔录,其实前不久岳松和刑骁提过,但紧接着发生的一系列出人意料的事把刑骁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要不是黎卉今天主动提起来,刑骁几乎已经把它给忘了。

黎卉曾凭借那份笔录成功逼迫刑渊慎娶了她,可见其内容分量不轻,足以牵制刑渊慎甚至对其造成巨大威胁。

然而黎卉有多痴迷刑渊慎,刑骁都看在眼里,所以刑骁不相信她真的会用这份笔录来做交换,充其量就是做个噱头引他出来。

但这个噱头却是刑骁不能错过的,因为这既是黎卉的机会,也是他刑骁的机会。

继续等下去他什么都不会等到,黎修良背后强大的律师团队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他的刑期减到最低,而刑渊慎也不可能自己走路一跤摔死,所以这件事中真正等得起的是黎卉,刑骁等不起,他必须借此机会赌上一把。

“是一份讯问笔录,”刑骁没等单钊问就自己说了出来,“一份有关于……我母亲车祸的讯问笔录。”

“这份笔录非常重要,有了它我就能制衡刑渊慎,单叔当年的事也能弄个明白。另外,老爷子现在还昏迷,如果单叔能洗脱罪名早点从里面出来,说不定……”

单钊听到这里,猜也能把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刑骁要去冒这个线,有一半都是为了他。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比起感动,他更不想让刑骁遇到危险,当年的事情他自己会去查,他不希望让刑骁来为他承担任何风险。

而且他内心和刑骁抱有同样的怀疑,如果这份笔录这么重要,那么黎卉不可能会轻易把它交出来。

“当然,我也知道黎卉不会轻易交出来,”刑骁转过身,从二十多层高的窗户俯视外面灯火通明的横港中心,“她找我的目的就是利用我对刑渊慎的恨来骗我手里的东西。但她不了解我,我能忍受刑渊慎这么多年,不是因为我懦弱,因为我好欺负,而是因为我知道对付刑渊慎这种人,必须一击即中,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轻举妄动,那只会自掘坟墓。所以她想骗我犯错,我自然也能骗她,不过是看看,这场局谁更沉不住气而已。”

刑骁在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的时候,眼神平淡而冷漠,那些映在他眼瞳里的明灭闪烁的灯火星子成了一颗颗没有温度的冰晶,这样的刑骁和平时灵动狡黠的刑骁全然不同,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尽管单钊知道刑骁为了生活不得不戴上好几层面具,但他的心脏还是因此而渐渐揪紧。

他忍不住地想,刑骁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究竟哪一个刑骁才是真正的刑骁,这样一个在阴影里亦真亦假活着的人,他的感情,又究竟还能保持几分纯粹。

刑骁说完就转回了头,却看到单钊正蹙着眉不安地望着自己,不由问:“怎么了?还是很担心?”

单钊立即别开了目光,并无意识地甩了一下头,把刚才对刑骁的怀疑从脑中驱逐了出去。

他不该这么想的,刑骁的日子多难啊,能坚持到现在又有多不容易,无论刑骁变成什么样都轮不到他来置喙。他不该用恶意去揣测刑骁,更不该怀疑刑骁对自己的感情,他刚才真是疯了才会那样想。

“我知道了,但明天我会陪你一起去。”单钊说。

刑骁一怔,连忙道:“不行,你得留在医院陪老爷子,这里不能没人!”

“我可以让我同事帮忙照顾一会儿,”单钊的态度很坚决,他不能允许刑骁一个人去面对危险,“不会去很久的。”

但刑骁还是拒绝:“这种事怎么说得准,我可以去冒险,但你不能,爷爷只剩你一个亲人,你怎么能——”

刑骁的话没说完就听到拐角那侧的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护士在喊:“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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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病房2号床的病人家属在哪里?……2610病房2号床的病人家属!”

那间病房那张床位正是老爷子的,刑骁和单钊立刻跑了回去,就见已经有医生在老爷子病床前忙碌了起来。

两个值班护士脸色凝重地站在一旁帮忙,另一个护士见到他们过来,口气很不好地斥责道:“你们两个哪里去了?早就跟你们说病人现在才刚脱离危险期,还要观察一个礼拜才算真正稳定,病房里不能没人的!刚才病人血压突然降低,如果不是触发了警报,抢救都来不及!”

单钊脸上霎时灰白一片。

***

等抢救过来,老爷子又一次住进了ICU,刑骁和单钊两人整晚都没睡,天擦亮的时候情况才总算稳定住,但这次谁也不敢提让别人来看顾了。

刑骁和黎卉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地点距离医院不远。

因为老爷子在ICU还没出来,有专门的仪器监控着,所以没有大碍。刑骁等天亮后就回病房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并关照单钊九点半的时候喊他起来。

但等到了时间单钊过来喊他的时候,却发现刑骁早就走了,只剩下床沿那处微微凹陷的褶痕。

单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看着那块浅浅的痕迹沉默了很久,突然觉得头很痛,仿佛身体里积压的疲惫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既没有负重越野,也没有实战演习,为什么会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刑骁在的时候他还能依靠对刑骁的爱去回避那些事,可刑骁走后,他脑子里那些曾让他一遍遍痛苦的记忆就全部涌了出来。

从他母亲的死,到父亲坐牢,再到爷爷病重,一个接着一个不停轰炸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当一个人的痛苦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找一个可以发泄、憎恨的点来排出那些过剩的情绪。单钊他知道这些事不能去责怪刑骁,那是懦弱者的推卸责任,于是单钊选择了自己,他把一切责任都背到自己身上——

他怨恨幼年的自己为什么那么不懂事,怨恨自己在父亲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拦住他,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在工作之余多关心一下他的爷爷。他但凡做到了其中一样,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所有亲人抛弃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那么刑骁呢,刑骁也会走吗?就像现在这样,不留下只言片语直接从他的世界消失?

单钊想要去追,他在这一瞬怕极了刑骁再也不回来,但沉重的现实却像山一样把他压在了这张椅子上,告诉他不能走,不能离开医院,因为他的爷爷还在ICU里躺着,还没有醒,甚至有可能永远都不会醒了。

最后,单钊放弃了去追刑骁的念头,只是颓然地伸出只手轻轻抚平了床沿上的痕迹,但那上头已经半点温度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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