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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骁乘电梯下到一楼,门打开后他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没走几步就感觉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刑骁。”
那人喊了他一声,刑骁这才从游离的恍惚中回过神,顺着胳膊上的力道方向看过去,发现来人居然是岳松。
“你怎么在这?”
刑骁问完就注意到了对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果篮和营养品,于是推测他是来探望单钊爷爷的,便直接道:“他们在二十六楼,2610,我有事就不陪你上去了,再见。”
说完就匆忙要走。
岳松当然不肯放手,他来这看望病人只是借口,来找刑骁才是真的。但他没想到刑骁居然不待见他到这种程度,话都没说两句就直接要走。
他看刑骁脸色黯淡,眼底还透着乌青,连胡渣都是匆忙刮的,就知道他这些天没好好休息过,那个单钊也一定没把刑骁照顾好。要他把刑骁让给这样没分寸的人,他绝对办不到。
他已经在疯狂后悔那天为什么要选择把单钊一起拉下来,如果穿越真的可以存在,他真想回到那艘游轮上把那个被欲望冲昏了头的自己给揍死。刑骁是他的初恋,是他这一生中唯一最特殊的人,他怎么能对刑骁做出那种连禽兽甚至连刑渊慎都不如的事。
“刑骁,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岳松紧抓着刑骁胳膊不放,刑骁只好停下脚步和他解释:“……我不是在躲你,岳松,我今天真的有事,你……”但说到一半,刑骁忽然想到黎卉的那份文件不正是从岳松手里拿到的么,于是干脆道,“我现在要去找黎卉拿那份你说的那个笔录,反正你也不是真心来看老爷子的,你跟我一起去吧,有什么话路上说。”
岳松反应很快,马上就答应了,并把带来的一大堆礼品寄存在了护士台上,然后和刑骁一起匆匆出了住院部大楼。
玻璃大门一开,迎面刮来的冷风把刑骁吹得直接倒退了一步。
“靠,好冷,昨天晚上又降温了吗?”刑骁抱起双臂跺了跺脚,“这得零度了吧?”
岳松拉着刑骁的胳膊往停车场方向走:“冷就别傻站着。我车上有件羽绒服,你一会儿换上。”
听到羽绒服三个字,刑骁的眼睛微微闪了闪,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埋头快步跟岳松往停车场走,但没走多远他就感觉身后有人在跟他,于是找了个反光的玻璃墙往后看了看,发现是曾经在单钊住的小区见过的两个特警队员,都穿着便衣,走人群里也不显眼,就放下了心,没再去管。
等上了车,岳松把羽绒服递给了刑骁,刑骁也不跟他客气,立刻把身上单薄的棉袄换了下来,两只手捂着冻得通红的鼻尖使劲揉搓,还一边催促岳松:“快,快把空调开起来,太冷了!我之前还准备走过去,现在我放弃了!”
岳松的镜片上也是白白一片,他听了刑骁的话后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明知道横港的秋冬天降温频繁还不记得多带件厚衣服,我的羽绒服哪件没被你穿过。”
说的是当年读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刑骁就不怎么耐冻,却偏要穿得“风度翩翩”,奈何教室里没装空调,就只能活受罪。岳松作为刑骁的同桌,实在看不下去对方一天到晚打寒颤,于是就把自己的羽绒服借给了刑骁。后来借来借去的嫌麻烦,干脆就留了一件在教室里,刑骁每天早上过来就穿上,晚上放学回家前再脱了。
岳松曾问过刑骁为什么家里有大衣有风衣却连件羽绒服也没有,刑骁就说,爸妈都爱漂亮,不穿这种衣服,于是也不买给他穿,要他靠顽强的意志保持风度。
岳松说你家里人有毛病。刑骁就笑,说确实有点。
其实刑骁也没有完全撒谎。他家里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刑氏集团的董事长刑荣峰,一个总经理刑渊慎,都是坐着豪华汽车上下班,坐在豪华办公室里批文件,哪里需要什么羽绒服来御寒。他初中的时候倒是自己给自己买过一件,但穿上的第一天就从刑渊慎镜片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读出了戏谑的意味。
而那时他本来就对这个哥哥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又年纪小、非常要面子,于是就学着他们也只穿风衣大衣,再也不穿羽绒服了。
直到一次岳松见他抖个不停,突然伸手盖在了他握得青筋凸起的拳头上,问了句:“刑骁,你不冷吗?你手都要结冰了吧,为什么不多穿一点?”
那一刻的心境刑骁至今都记得,他觉得自己像是多年的顽石突然开了窍——是啊,好冷,他好冷,但是为什么从没有人问过他冷不冷。
再后来,他就喜欢上了岳松的羽绒服,岳松的羽绒服穿在他身上特别暖和,就像岳松这个人一样。他给自己买了好几件挂在衣柜里,但他都会在出门的时候把它们脱下,然后去学校穿上岳松留给他的那一件。
年少时的感情就是这么单纯直白,即使现在回忆起来,也无法用成年人世俗的眼光从中挑出半点杂质。
而岳松这句不经意的话也让刑骁短暂地出了神,那段在常年的阴湿中早已褪了色的时光仿
', ' ')('佛出现了一瞬的耀眼光彩,但这缕光实在太短暂了,刑骁还没能将它捉住就已消失无踪。
刑骁淡淡地笑了声,然后向岳松道了句晚了很多年的谢:“谢谢你,岳松,那时候多亏了你的羽绒服,很暖和。”
岳松一怔,但他转头去看刑骁的时候,刑骁已经偏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横港萧索的初冬,没有太阳,只有无边无际的阴沉沉的云。
岳松不由想起早上看到的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会下雨,或者雨夹雪,但应该不会下雪。
当然,横港的地也积不起白色的雪,只会一边下一边融化,最后变成一滩滩灰褐色的泥水,脏得要命。
“对了,”刑骁的声音打断了岳松的思考,“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讲么?现在讲吧,我听着。”
岳松摇了摇头。
发动机已经热得差不多了,车载空调也终于吹出了热风,他拉下手刹从车位驶了出去,声音变得比以往更加低沉:“等你把正事办完吧,不要因为我分心。”
***
刑骁到达约定的那家咖啡馆时迟了六七分钟,但黎卉还没到,刑骁就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岳松装成和他没有关系的陌生人,找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手里还拿了本从旁边书架上取的书,漫不经心地看着。
另外两个一直跟着刑骁的便衣则在门外不远处找了个不打眼的地方守着,并没有进店。
没一会儿黎卉就进来了,穿着身黑灰相间的双色大衣,走路的名媛气势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一张脸用口罩和墨镜捂得严严实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明星。
刑骁朝黎卉小幅度地挥了挥手,黎卉也马上注意到了他,随即朝四面看了看,见没什么异样,就朝他快步走了过去,漆黑的尖跟皮靴踩得地板哆哆作响。
黎卉才坐下,就有侍者给他们端来了两杯咖啡,那时刑骁事先就点好的,黎卉见她那杯是自己一贯爱喝的品种,就朝着刑骁点了点头,意思是谢了。
等侍者走了,黎卉终于把脸上的东西一一摘下来,露出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蛋。
她的底子其实不错,黎修良当年娶的老婆是横港的选美冠军,生出来的两个儿子都继承了她优良的基因,在横港商界都是有名的美男子,只是这个女儿像了黎修良,妩媚不足,却是多了三分男儿的英气。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的意思,直到刑骁端起面前的美式抿了一口。
热腾腾的苦涩滋味顺着喉咙滑进食道,提醒着刑骁今天可能要打一场很艰难的仗,不过刑骁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刑骁放下杯子,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感叹了句“今天可真冷啊”。
黎卉正愁不知该怎么打开话题,刑骁给她起了个头,便连忙佯作关切地对刑骁说道:“你看你,穿的这么少,店里面有空调还好点,出去了不是要冻死啦?是不是阿慎给你的卡里钱不够了呀?他现在在国外,一忙起来可能顾不到你了,你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我毕竟是你的嫂子,你说是不是呀。”
刑骁放下手里的杯子,抬起头朝黎卉看了过去。
起先他是一副莫名的表情,看得黎卉心里发毛,但紧接着,刑骁就拿出只手捂住了眼睛,然后在黎卉逐渐变得愤然地注视下颤抖肩膀、闷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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