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花飞作者:南风歌
第34节
127
年华听了一愣,摸著还有点隐隐作疼的屁股疑惑道:“他怎麽会不来呢?”
“也许是昨晚派去的人没见著皇上,也许皇上有什麽大事耽搁了。凌统领今天又派人去晋见皇上了,皇上知道了你受伤肯定会很心疼的。”云枝安慰道。
年华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一些了,估计是太後又从中作了手脚。想也知道,她不会只把自己打一顿就算了,她怎麽可能不去作元牧天的思想工作。
年华知道云枝也在担心他,便拉著他的手安抚地摇了摇,嘴里咕哝道:“他最好赶紧滚过来看我,否则我──哼。”藏在怀里的手表被他的体温捂得暖暖的,滴答的声音计量著时间的流逝,在这个世界里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吃过了午饭,年华正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跟云枝用围棋玩五子棋的时候,终於听到那一声悠长的:“皇上驾到──”
元牧天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对著刚要拜下去的云枝和小李子一抬手道:“平身,你们出去吧。”他一撩衣襟坐在年华床边。
云枝和小李子面面相觑,一齐退了出去。
年华斜著眼睛瞪了元牧天一眼,把头往里一转就装起死来。
元牧天摸著他的头发笑道:“怎麽了,朕特意来看你你却不高兴了呢?”
年华用手肘把上半身撑起来,看著元牧天愤怒道:“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元牧天顿了一下道:“太後在自己宫里的刑房对你用私刑,只让她身边的几个人知晓此事。朕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有赶得及去救你。年华,朕──”
“那後来凌青派人去找你,你也没有来看我啊!”年华只觉得忍了一晚上的委屈此时全部泛了上来,争先恐後地向上涌动,眼睛和鼻子都不由自主地酸涩起来。
“太後自称身体不适,王弟又不在京里,朕昨晚在太後宫里侍奉左右,才没能来看你。”元牧天继续柔声安抚道。
他的声音很和缓,他的态度很温柔,他像是可以包容他所有的任性一般显得宽厚仁慈。但是年华却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发凉。
这根本不是他一直以为的元牧天,这不是他心里自以为熟悉的恋人。他虽然坐在自己身边,虽然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抚摸他,还口口声声地安慰他。可是此时此刻的这个男人,更加像是高居世人之上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他的温柔只是施舍,他的安抚只是仁慈,年华从中感觉不到一丝平等的爱意。
他情愿元牧天抱怨他冲撞他亲娘,抱怨他仗著武功好内力高就不把太後放在眼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君王对待一个受了委屈的嫔妃,居高临下地给予安抚。
年华打了一个激零,猛地躲开元牧天的手,瞪大了眼睛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著他。
元牧天感到被年华那异样的目光刺了一下,他眉头微微一皱,复又笑道:“年华怎麽了?朕知道朕没有及时来看你是朕的错,朕现在不是来了麽?年华还想怎麽罚朕?!”
“太後身体不适?她怎麽可能刚刚意气风发地让别人打了我,然後就身体不适了?!”年华又是往後一缩,再次躲开了元牧天想要触碰他的手,心里想到什麽就向皇帝开喷了,“你那麽聪明,怎麽可能不知道这是太後的谎言?!你借著太後的话给自己找一个不来看我的理由,现在又是在做什麽?!再用谎言来蒙骗我?!我是向来不计较小节,不代表我是白痴!你这个混蛋!”年华猛地抬高了声音怒道。
“够了!”也许是因为年华的辱骂,也许是因为年华毫不留情面的揭穿他,元牧天的脸色也猛地一沈,冷著声音道,“年华,朕知道你挨了打心情不好,朕不与你计较你的失礼之处。朕今日是来看你的,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年华哼笑了一声:“请问皇上您想怎麽与臣计较臣的失礼之处?!臣顶撞过皇上无数次,已经按律当斩了吧。”
元牧天忍无可忍地一拍床柱,低斥道:“年华!你不要得寸进尺!太後是朕的亲生母亲,她一心礼佛宅心仁厚,朕会不知道朕的母亲是什麽样的人吗?!她就算一气之下打了你一顿又如何?!你若没有出言无状顶撞於她,她又岂会如此震怒?!你一身内力高深莫测,太後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私刑太监又能拿你如何?!凌青昨晚派人向朕说你被太後打得气息奄奄,可你现在却可以生龙活虎地跟朕闹了,你可知此事当论欺君之罪?!太後如今却是实实在在卧病在床,你说朕要先顾著哪一个?!”
“你、你──”年华听在耳中,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下去,纷纷涌了出来,顺著脸颊滴落。
“你以为我故意骗你好离间你们母子?!”年华不敢置信地道,说出这句话都像有一千把刀子在心上来回切割,这里面不只有伤心和失望,还有对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那个自己的羞愤。
“朕没有这样说。”元牧天皱著眉头道。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枉我、枉我──”枉我还怕你看到我的惨样子太过担心,想要自己身体快一点好起来。
原来元牧天却是笃定了他一身内力护体死也死不了,所以根本就不曾担心过他!
年华总算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能伤人至深的是什麽。不是战场上的腥风血雨,不是敌人阵中的刀光剑影,不是太後那欲取他性命的五十大板。
是他原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相互交付生命的深爱之人,那个人却用事实告诉他一切根本是他自作多情。这一耳光甩在他的脸上,他都听得到那清脆的响声,像在嘲笑昨晚对著太後口口声声说元牧天喜欢他的那个可笑的自己。
云枝和小李子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麽事,只是皇上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面色不善地从房里走了出来,浑身散发著阴沈沈的气息,带著人离开了。
两人跪在路边目送元牧天离开院子,就急忙起身往年华房里走去。
年华却把脸转向里面,无论云枝和小李子说什麽,都只是摇头不作声,最後伤痛加上疲累,竟然就那样沈沈地睡去了。
“什麽,那个年华居然和皇帝闹翻了?”掌灯时分,太後躺在床上靠著软垫,听自己的贴身太监福清讲了中午的事情。
福清喜道:“是啊,娘娘,皇上从侍卫营里出来的时候就十分生气的样子,一直也没再回去看那小贱人。皇上吃过晚饭就摆驾後宫了,皇上自从御驾亲征回来就专宠那个年华,一直没有踏足後宫。这可是这几个月以来头一回啊娘娘。”
太後捏著帕子沈吟了片刻,面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心下却也有些疑惑。昨天她打过年华之後便自觉太过冲动,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皇帝此时正是宠爱那个年华的时候,自己却将人打得半死不活,万一那年华再出个什麽好歹,就算是自己是皇帝亲娘,皇帝若真要震怒起来也不会对她留什麽情分。
所以昨晚她才先发制人,把皇帝叫到宫里来陪著自己,尽在闲聊时将年华的无礼冲撞不著痕迹地向皇帝说了一番。
太後本来还在担心万一那年华伤势过重,只怕她出这一招也不能让将皇帝的心拉向自己这边,只是聊胜於无了。
没想到那年华却不知做了什麽,竟让皇帝如此震怒,连许久不去的後宫都再次踏入了。
太後不知道的却是年华的那一身能保他死里逃生安全无虞的高深内力,此时竟无意间成了她的助力。
远在西方千里之外,越过疆域不大的云国,就是幅员辽阔历尽六百年风雨的万流国。
此时在万流国那深宫後院之内,另一对天家母子也正忧心忡忡,患得患失。
“摄政王今日上朝时向儿臣禀报,他要亲自出使萧国,促使两国交好。”仍是一副少年模样的皇帝韩谨眉间微蹙地向太後说道,“他到底有什麽企图?”
太後低叹一声:“这些年他不再像过去那般咄咄逼人,也往往作出一些出其不意的举动,却使得万流更加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他却比前些年更得民心了。此人始终比哀家和皇儿技高一筹。如今他在朝中声势日盛,却又突然要亲自出使萧国,这几乎是把朝中所有有声望的老臣都得罪了。哀家也实在想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母後,儿臣到底什麽时候才能除掉他,一手掌握自己的江山?”韩谨有些迷茫地靠近太後。
太後只能轻抚著他的後背,长叹一声。
万流京城,摄政王府。
一双大手拿著没了电的手机把玩著,又举起那手机对著月亮,翻来翻去地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手机後面出现的是一张无比俊美的脸庞,斜飞的修长双眉英气十足,那双微微眯起的眸子在月光下微微闪著异色,却带了些邪气。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此时那表情淡然的眉眼更加显得气场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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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刚刚露了一小脸,好歹摄政王出场了嗷
128兴师问罪[覆盖穿越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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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把云枝和小李子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在房里谁也不想见。从下午到晚上,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小李子想去点灯也被年华轰了出去。
凌青从外面回来就直接过来看年华,却只看到被关在门外苦著脸等侯的云枝和小李子。
他已经听说了中午皇上过来看年华却带著一身怒气离去的事,凌青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也有点担心。他走到门外抬手敲了敲,开口道:“年华,开门,是我。”
等了半晌里面却没有声音,云枝在一边担忧道:“大人,年华已经把自己关了一下午了,谁也不愿意见,也不吃饭。他还有伤在身……”
凌青抬手打断他的话,一掌劈开房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年华,你不要如此任性。不管皇上怎麽惹你生气了,你也要先好好养伤才是……你在干什麽?!”凌青带头往里走,小李子急忙进去点上灯火,昏暗的房间顿时亮了起来,凌青几人才看清楚房里的景象。
年华已经从床上起来,正俯身在床边包著行李。
云枝焦急地跑上前道:“年华,你伤得那麽重,要负气也不是这个时候啊,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年华抬头看向眉头紧皱的凌青和一脸担忧的云枝小李子,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负气,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个地方我不想呆了,我要离开这里。林立一定来找我了,我要去找他。”
凌青上前一把拉住年华的手臂怒道:“真是胡闹!你昨天伤得那麽重,现在怎麽可能好得了?!再说你现在也不像从前了,你现在是二品侍卫军部副将,这般身分岂是你说走就能走的?!”
年华扯回自己的手臂,也发起火来:“我就是要胡闹怎麽样?!我就是不想再看见元牧天!我要回家,我要回到我自己的时代!什麽皇帝将军,这个游戏我玩够了!我根本就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和你们格格不入!我要回家!”
凌青听不懂年华的话,只知道他铁了心要离开这里,顿时又是生气又是恨铁不成钢地高声道:“你以前天天叫著要出将入相,要出人投地,你就因为这个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怎麽现在才刚刚起步你就要放弃?!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对待过你自己,认真对待过我们?!”
云枝和小李子被大声吵嚷的两人吓到,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看著面色铁青的凌青和同样不肯稍退一步的年华,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子……”小李子微弱地出声叫道。
“不要叫我公子,我不是什麽公子!”年华咬牙道,“我也当不了萧国的将军。凌青,我真的不是要胡闹,不是要威胁谁。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们之间的鸿沟太深了,我本就不该在这个世界停留。以前我找不到回去的法子,现在我的好朋友找到我了,他能带我回家。我没有什麽好犹豫的了,我不该留下来。”
话已至此,凌青也不和他多说,一言未发便转身走了。
小李子和云枝一脸哀凄地看著年华。年华狠著心转过脸去,不看他们的表情。
“年华,你如果真的要走,也带上我们一起走吧。”云枝突然抱住年华的手臂哀求道,“不管你是将军还是平民,让我跟随你吧。我可以自己做事养活自己,不需要你替我花费什麽,只要让我跟在你身边。我好不容易有了你和小李子这样的朋友,我不想再失去你们。”
小李子也跪了下来,忍著眼泪道:“公子,也带上小李子吧,不管公子要去哪里,小李子都要跟在公子身边,侍候公子!”
年华鼻子一酸,把小李子拉了起来,一手又搂著云枝,心酸道:“可是我要去的地方你们一定适应不了的。在那里你们没有一个身份证号根本就寸步难行,甚至是不合法的存在。整个世界都全然陌生的感觉太恐怖了,恐怖得会让人想发疯的。天涯海角还有可能靠两条腿走到,可是相隔如此远的两个时空根本就是有去无回的旅途。你们现在不明白不要紧,云枝,小李子,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可是我不能不负责任地带你们去我的世界。”
年华的话音刚落,几人突然听到门窗外哗啦啦的锁链声音。年华放开小李子和云枝,走过去一看,居然是侍卫营的人将整个房间都从外面封锁起来,还派人守在外面。
“凌青,你要不要这麽可恶。”年华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是谁的杰作,一拍窗板怒道。干出这种事情的除了那个对皇帝忠心不贰的凌统领就没有其他人。
凌青一路飞奔,到了龙行殿又听说元牧天去了後宫。他皱著眉头叹了一口气,又凭著侍卫统领的令牌一路朝後宫去了。
元牧天此时正在月幽阁,里面住了几名月幽两国进献来的异族美女。
几名美人正在殿下翩然起舞,元牧天斜倚在靠垫上,端著酒碗,眉头微皱,一脸不悦的样子,注意力却没有放在面前载歌载舞的几个美人身上。
一名宫妃大著胆子靠到元牧天身边,替他斟酒。元牧天却有些冷淡地推开了她,也不喝酒,却不知在想些什麽。
凌青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惊扰了正在跳舞的几个女子。她们四散躲开,纷纷拉起面纱遮起面容,不让别的男子看见。
凌青走到元牧天身边,低身一跪道:“皇上,年华身受重伤,现在又闹著要离开,您不去看看吗。”
元牧天眉间的皱纹更深,他低哼一声道:“朕倒不知道朕的侍卫统领什麽时候也关心起朕和年华的事了。”
“皇上明察,属下一片忠诚之心只为皇上著想。”凌青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元牧天将雕龙刻凤的浅沿酒碗砰地一声放在桌上:“你对朕一片忠心?!你对朕一片忠心还会帮著年华谎报伤势,陷害太後?!他下午就有力气与朕吵,现在都能闹著要走了,他是重伤到哪里去了?!”
凌青抬起头来皱起眉头道:“皇上,您怀疑属下就算了,您也怀疑年华?”他是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年华作为自己的一个同僚却像後宫男宠一般侍奉皇上的事实,看得多了却也觉得这样的感情似乎也很好。如今年华为皇上受过伤之後却还要被他如此置疑,也难怪他心寒。
元牧天冷哼一声,没有辩解。
凌青顿了顿又道:“昨夜是臣为年华治的伤,他的伤有多重臣比谁都清楚。年华的确内力超群,所以伤好得快。他甚至告诉过我,以前在北疆时他要从蛮族手里救苏公子,明明已经中了毒箭本该身亡的,昏睡一夜却又醒了过来。他从天凌老人那里得来的内力似乎可保他大难不死,甚至起死回生,可难道他就不会痛了吗?!昨夜他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全部都是往死里打的,若不是年华一身内力护他,他早就一命呜呼了。臣相信太後仁慈,不会下此杀手,可难保那些行刑的下人受人恩惠作此手脚。”
元牧天放在桌面上的拳头微微握紧:“他曾经受过那麽得的伤?他从未告诉过朕──”元牧天记起那一次,正是他怕年华得了天凌老人真传会威胁到萧国,所以借口骗他去送死的──难怪他不愿意向他说起。
元牧天脸色阴晴不定地沈默了半晌,猛地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
几名跳舞的女子跪在地上,直到元牧天和凌青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敢慢慢起身。
太後寝宫──
刚刚得到宫人通传的太後从榻上坐起身来,正看到元牧天阴沈著脸色走了进来。
太後一愣,轻咳了几声道:“皇帝这是──”
128兴师问罪[补全]
太後话未说完,元牧天就坐在一边,向福清道:“你去把昨夜给年华行刑的两个太监带上来,连同刑具一起!”
福清一愣,看向太後。元牧天却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狗奴才,朕要你去办事你还敢迟疑?!你以为你是太後身边的人朕就不敢杀你麽?!”
福清一听,也不敢再去看太後脸色,急急忙忙地低头退了出去,飞快地跑去执行圣旨了。
太後面上浮起一丝担忧。她掩著口又重重咳了几声,把自己咳得气都喘不匀了,倒也不全然是装出来的样子。
这毕竟是自己亲娘,元牧天也不至於绝情至此,还是安抚道:“母後无需多虑,只管安心养病,朕只是要治几个欺上瞒下的狗奴才而已。”
太後在元牧天的搀扶之下躺了下来,却伤心地叹了一口气,带些泣音地说道:“皇帝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哀家哪里能好好养病,拖著这副病躯苟延残喘罢了。”
元牧天又宽慰了几句,福清便带著两个太监进了房来,还有後面两个小太监抱著的行刑木杖。
元牧天看著那又长又粗的木仗。两个小太监抱在怀里都嫌太沈的样子,那上面虽然已经冲洗过了,鲜血印下的纹络却仍显出几分凶残模样。元牧天只觉得眼皮一跳,心里也沈了一下。
他向来是了解自己的母亲的,连在先皇面前她都不曾争宠过,太後这些年更是连後宫都不曾过问。他对於後宫一直随心所欲,即便有外戚的权势之争也不成气侯,太後更加不可能对谁动用私刑。
所以那上面鲜红淋漓的新鲜血迹会是谁的,元牧天一眼望去便知晓了。
“朕问你们,昨夜你们对受刑之人,打了多少杖?”元牧天沈声道。
两名行刑太监互相看了一眼,还是低首道:“启禀皇上,打了五、五十杖。”
太後看著儿子僵挺的背影,放在被子下面的手握紧了一些。她并不能了解皇帝此时心中到底在想什麽,又是为何突然想到来她这里兴师问罪的。她只是有一种後宫女人的直觉──她正在耗费著皇帝对她的信任。皇帝每问过一个问题,那被耗费了的信任就多了一些。
“你们都是行刑的老手,朕且问你们,这一次是哪一种刑罚?”元牧天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两人身子又是一震,抬头看向太後,又看向福清。这两人却都不敢在皇帝面前对他们作什麽指示。
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只能硬著头皮继续道:“启禀皇上,奴才们依福清总管指示,这要打便是要一杖见血,两杖到肉,三杖刮骨。五十杖下来,非死即残。”
他话音一落,站在一边的福清早已冷汗岑岑。
元牧天向他看了一眼,福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扣得震天响:“皇上,是老奴愚蠢,是老奴愚蠢。老奴瞒著太後私自加重刑罚,老奴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恕罪!”
元牧天回头看向太後,却不理会那在地上磕破了额头的福清。
(11鲜币)129其实皇帝大人不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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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扭过头去,拿帕子掩住了嘴,没有开口。
福清是她娘家的家奴。她十五岁进了宫,福清竟然放弃了他母亲求主子给他捐的县官,自愿净身进宫当太监,一直陪在她身边。福清是她的心腹,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都是福清陪她一起渡过,这一次也不例外。
福清已经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管皇上心里怎麽想,只要太後不开口替福清辩解,他就不能对自己的亲娘怪罪什麽。她一辈子不争不抢,不多说不多做,也顺顺当当地从秀女升为贵妃,成为皇後,又成为太後。她一切的地位和尊贵都仰仗著自己的儿子,先前处置年华已经是一时情急大意,此刻她自然不会再多说什麽。
元牧天看了太後片刻,突然低叹一声:“母後,您好狠的心哪。”
太後的肩膀微微一颤,却仍未出声。
福清仍旧跪在地下叩著头,元牧天伸脚抵在他的额头上,让他停止。
元牧天看也不看低首跪著微微发抖的福清,只继续向太後道:“母後,您一向宅心仁厚,为何偏偏对年华如此狠心?朕本不相信太後会对年华狠下杀手,现在,却由不得朕不信了。他到底做了什麽,竟让母後如此对他。”
太後轻声地咳了几声,似是极力压抑著身体的不适,却只是扭著头不愿意看那向她问罪的亲生儿子。
那年华侍宠而娇,浑身上下对她没有一丝敬畏且不说,他口口声声的“皇上喜欢他,皇上费尽心思追求他他才答应”的浑话,更让太後怒火中烧。
她身处深宫之内,会得知年华的事也都是因为那些心中不服的老臣对皇上这等举止不满才来向她告密,希望她身为太後能对皇上规劝一二。
皇帝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也是她惟一的倚靠,她怎能让这种不懂礼法进退不知天高地厚又是个男人的蓝颜祸水随意败坏皇帝的一世英名。他的存在已经使朝中元老不满皇上所为,他还要随意散播这种谣言,他更是引诱皇上夜夜宠幸他,疏远後宫,这在太後看来已经是罪无可赦。
此时面对著一脸冷淡逼问著她的皇帝,太後终於忍无可忍,将心中怨气全数倾吐。
元牧天摇头道:“母後,您错了。年华没有引诱朕,年华也没有说错。是朕离不开他,是朕想尽办法将他留在身边。他不愿作笼里的金丝雀,朕便放他离开後宫这个牢笼。朕想尽办法讨他欢心,只想让他自愿留下。因为朕明白,他若要走,没有人能囚得住他。”
“你、你怎能这样糊涂!”太後一手扶著床边,一手指著元牧天,苍白著一张脸道,“他是一个男人,你能这样守著他过一辈子?!你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哀家会不了解你?!当初那月国进贡来的不笑美人,你也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寸步不离,想尽办法赚她一笑。如今她人呢?!你心里还记得这个人吗?你是皇帝,那些事情都可以由著你胡闹,可如今你却光明正大把那年华带进朝堂,让他出将入相,甚至给他的地位比一些老臣还高。你可知朝中大臣对於要跟一个恬不知耻诱惑皇帝的男宠同朝为官,心中有多少怨气?!”
元牧天站起身来,冷声道:“朝中之事朕自有主张,太後无需多言。居然有朝中大臣敢私自拿朝堂之事来打扰太後清静,看来朕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他又看向跪在一边的福清,向那俯身趴跪在门外的两个行刑太监道:“福清胆敢欺瞒太後,擅自对朝中大臣动用私刑,实在可恶。你二人拿起刑杖,昨天晚上怎麽打的,现在就怎麽在福清身上打回来。”
那二人一听,连忙应了,从身後两个小太监手里接过刑杖。一人走过去把福清拉了起来,就要往刑房拖去。
太後大叫一声,挣扎著从床上起身,眼中含泪道:“皇帝,你明知道这不是福清所为,为何还要如此?!”
“福清认罪,朕自然要处罚。免得让这狗奴才以为仗著太後的支持便可以为所欲为。这後宫永远是朕的後宫,朕便是一把火烧了,也容不得其他人替朕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