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后气顺了,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瞥了那帕子一眼。明黄的帕子上,触目惊心的鲜红色刺激着弘历的眼球。他猛地蹙起了眉头,见太后疑惑的望着他,便强笑道:“母后当心身子……您要是高兴见到和珅,待您病好了,朕便多领他前来给您解闷。”
太后看着弘历的表情,又瞥见他紧攥着帕子的手,半晌缓缓道:“皇帝……哀家……有些话,想要单独与和珅说……”
弘历一怔,抬眼望向和珅,见他也是一脸惊诧。和珅慌忙应道:“太后娘娘……万万不可,奴才是外臣……这于礼不合啊。”
太后浅笑道:“和珅,皇帝……可没把你当外臣……”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直把和珅劈得脸色煞白,他僵硬地瞧了眼弘历,见他同样一脸震惊。
“皇……皇额娘……儿子……”皇帝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自抑地语无伦次起来。
太后摁住了弘历微颤的手,不容置疑道:“皇帝……这是哀家的懿旨……”
弘历用力握住太后的手,泛红的双眼中溢满了泪水,他凄声道:“皇额娘……儿子求您……”
弘历见太后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猛地一咬牙向前俯身。和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隐约猜到弘历下一步的动作,惊讶地僵在原地。
眼看着弘历的额头就要触到地面,太后冷声喝道:“皇帝……这就是你的孝道?”
弘历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太后愕然地看着弘历脸上的痕迹,颤声道:“你这哪里……还有半分一国之君的样子?”话音刚落,便喘息着咳嗽起来。
弘历伸手去扶,却被太后用尽全力挥开了手。病弱的身子也不知哪来的劲儿,竟愣是被太后挣脱开去。
然而一番挣扎下来,太后胸腔中喘息的鸣音越来越大,甚至于到了骇人的地步,她一字一句道:“皇……帝……你出去!”
这一回,是和珅开口道:“皇上,您就依了太后娘娘吧,奴才保证一定竭尽所能照看太后,绝不会出丝毫差错,皇上放心吧。”和珅轻声劝说着两难的帝王,眉眼弯弯的模样缓和着屋内僵持的气氛。
弘历见和珅仍旧一脸平静,疑心他没听懂太后话里的意思,焦急道:“和珅……”
青年却打断了他的话:“皇上,您日理万机,太后娘娘是担心您的身体,才让奴才在跟前伺候的,难不成您还跟奴才抢差事,抑或是皇上信不过奴才?”和珅说这话时,表情十足地玩味放松。弘历看着眼前嬉笑自如的青年,最终还是妥协了。
弘历慢慢地走到门前,最后回身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太后,和在榻旁侍立着的和珅。见和珅冲他点点头,方才阖上门离去。
皇帝离去了,太后与和珅却因为方才那一场闹剧而各怀心思,一时无话。直到和珅听见一句:“也难怪皇帝稀罕你……这般知情识趣的玲珑心思,就是那宫里的娘娘们,也鲜有及得上你的。”太后竟是半点不绕弯子,和珅意识到,她老人家是要摊牌了。
和珅垂首等待着下文,经过了方才的震惊,他已经逐渐冷静下来,青年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知道弘历是可以接受女人的,如果真要追究起来,自己只会落得个媚上惑主,祸及龙嗣的罪名。太后若是铁了心要处置他,便毫无回旋的余地。
太后保持一个姿势久了,有些难受地动了动。和珅会意地上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太后靠在软枕上。怎料太后刚刚坐定,便开口道:“无论是身为奴才……还是身为人臣……知情识趣都是好事……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伺候好皇帝。可凡事……都有界限,为人臣者要谨记自己的身份才好……”
和珅垂首听着太后的话,只觉得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他心上。太后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把他从头到脚都看透了。正忐忑间,太后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和珅,哀家是老了,可还没瞎,皇上方才有多在意你。哀家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堂堂真龙天子,为了你竟然要给哀家下跪磕头,成何体统?”
和珅站在一侧,无需抬眼都能感受到太后外溢的怒气:“你既然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就应当明白……为君者……不能有软肋……如果皇帝自己下不了决心……哀家会帮他下决心。”
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白了。她停顿了片刻,看着一脸凝重的青年,又放缓了声音道:“哀家今日将你留下来……就是要你发誓……今后假若皇上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就算是抗旨,也必须拒绝,否则……”
太后话还未说完,就见和珅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眸中蕴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回太后娘娘,奴才不懂您的意思。皇上与孝贤皇后伉俪情深,是上至群臣下至百姓都知道的,这一切,与奴才何**?”
太后闻言一怔,她想过和珅可能会有的许多种反应,沮丧的、绝望的、畏惧的、坚定的,却唯独没想到,他竟然不承认皇帝对他存了别样的心思。太后心下着急,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