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是仙人一说,就慢慢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就连他的友人们,也对此深信不疑。
和旁人多怀有的艳羡和敬畏、崇拜不同,郭嘉所想的,则是长生不老,于牵挂极多的燕清而言,可半点不是好事。
可他身为注定受生老病死的凡夫俗子,所能做的,也只是在辞别人世之前,陪自己这心思细腻的知己,多喝几年酒了。
等郭嘉终于滚蛋,吕布就麻溜地回来,继续日日黏着燕清不放。
在安逸的隐居岁月中,燕清可以不顾忌任何人的目光,按自己喜好去称呼在他跟前、永远温驯如大猫的猛虎。
他一度以为,能默默守护在吕布身边,助他功成名就、名垂千古、威名不朽,就已叫此生无憾。
可在吕布蛰伏十年后,强硬地自行退位,只为跟他一起云游四海后,燕清才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幸福的轮廓。
不再是一时情急之下,才会忘记尊称。
不再需要掩饰自己看向那些多得如雪花一般、劝吕布广纳美人、立后生嗣的奏折。
此时此刻,投注在他们身上的眼光少了,那他无论是唤爱人的表字奉先也好,随随便便地叫‘你’也好,甚至是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也没有关系。
可以因一时兴起,就跟吕布手挽着手,走那崎岖山路攀到顶上,去看从静谧灰白到光芒万丈的日出,看那飘飘袅袅的山涧晨雾,还有冬去春来,就开得漫山遍野的烂漫桃花。
斗转星移间,吕布也一点一点地老了。
最开始,是随他征战多年、心意相通的赤兔,与燕清的雪玉骢一起在马厩里寿终正寝。
吕布紧紧地抱住了燕清,呼吸急促,却一滴眼泪也没留。
在第二天,他骇然发现自己不能随心所欲地挥动方天画戟,将这饮敌血无数的利刃,舞得虎虎生威了。
燕清见他情绪低落,便静静陪伴着他。
结果吕布只用了半天,就缓了过来,把方天画戟挂回架上后,就返身死死地盯着他。
燕清还没开口问询,就见他浑身气劲儿一卸,以既忧心忡忡、又气馁不已的口吻问道:“重光可会嫌弃我了?”
吕布好大喜功的毛病,其实一直都没改变过,只是随着城府越深,藏得也越里罢了。
他固然对自己建下的光辉事迹如数家珍,可最让他刻骨铭心的,则是每当他单抢匹马、威风八面地冲到敌阵之前,气势凌云地搦战时,一直将目光定格在他身上的、燕清那双亮晶晶得仿佛在发光、写满了爱慕的漂亮眼眸。
燕清听得一愣,作为彼此之间毫无秘密可言的老夫老妻,他可真没想到,吕布所畏惧的根本不是衰老本身,而是自己对他的爱意会否褪色。
满肚子安慰的话,就化成了郎朗笑声。
吕布被燕清笑得赧然,连脸上厚皮都发红了,恼羞成怒道:“嫌弃我了?笑话我了?也晚了!你跑不了了!”
燕清还是在笑。
吕布脑子更懵,又急吼吼道:“你当我真那么没用了?要是还有赤兔,我不止骑得动,还能再打几个扬州城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