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有空来看房子吧?房东都挺好说话的,价格也可以再谈】
他没有回,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谁啊。”关潼捧着奶茶问,“任老师叫你回去了吗?”
程识摇头,“租房的中介。”
“你还要搬出去住?”钟鱼接话,不解道,“还费那个劲干嘛,现在住得不是挺好的么。”
“不太一样。”
程识无法跟他们解释那种“寄人篱下”的心情,只说,“是我的问题,总觉得不住在自己家里就不够安心。”
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只是暂住,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把任明尧的家当成自己家。可昨天任明尧说了那样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如果真的离开,简直是犯罪。遗弃罪。
“我还带着小君……”
他不是第一次拿这个原因当借口了。关潼却问,“任老师真的介意小橙子吗?上次一起去漫展,我看他照顾孩子挺顺手的,也没有不耐烦什么的。”
“要不你还是跟他好好谈一谈,说不定他其实也喜欢小孩子,只是不好意思说呢。”
任明尧喜欢小孩?钟鱼对此不置可否,但也支持“好好谈谈”这个提议,“我觉得原因还是在你自己。”
只要自己愿意留下,任何问题都可以商量着解决。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只要自己不愿意,再无关紧要的小事都能成为离开的借口。
程识嗯了一声,像是承认他们说得有道理,却还一副固执己见的态度。
“小识哥……要不你就跟他试一下吧。”
应允委屈兮兮地看着他,“快点发现你们俩不合适,然后赶紧轮到我行不行。再这么等下去我得猴年马月才能亲到你啊。”
“……”
“要不我插个队?”
“小孩子捣什么乱。”钟鱼说。
程识却垂下眼,浅浅地笑了一声,“我连小孩子都不如呢。”
他顾虑得太多,才会连试一下都不敢。
任明尧说得那样信誓旦旦,可他怕那些都是夸张的醉话。那只是喝多了,等大家能够保持自我清醒地对谈时,任明尧就会为自己酒后的失态道歉,澄清并非本意,保留一分余地。
然而内心隐秘的角落里,他把那些话反复回味了无数遍,震荡了无数遍。有一个冷静稳重的人,失控地说想念他,离不开他。即使知道是酒精作祟,他也渴望那样不留余地的告白都是真的,发自内心,永远不会改变的。
某个时刻他也想不顾一切地跟任明尧在一起,只活在那一刻。可一旦冷静下来他就会想到自己最初也最重要的人生愿望,是要远离过往轻松地过活。
任明尧是被他舍弃的过往中,最艰难的部分。他亲手丢掉任明尧才换来的安稳生活,眼看着越来越好了,又要因为任明尧的出现被打破吗?那当初他舍弃了一切,背井离乡孑然一身地走到今天,意义是什么?
他一个人熬过的八年时光,到头来,都是没有意义的么?
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向谁去问。只知道在一起要面临许许多多的难题,而只要往后退一步,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他羡慕应允的坦荡直率,厌恶自己的自私和畏缩,却能够想见这样可悲的性格将会伴随他终生。
总有人说他温柔,随和,体贴,善良。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程识是什么样。
连自己都消受不起,还能赖给谁呢。
他躲了一整天,最终决定不能拖到回茂华再说了,今晚就得跟任明尧好好谈谈下个月搬家的事。
天还没黑就回了酒店,他先把洗漱整理哄孩子睡觉以及一切杂事都做好,然后画画,心平气和地等任明尧回来。
他还不知道,今天任明尧没有去片场,晚上是被宋子扬和几个剧组的熟人拖出去吃饭了。
前一晚喝酒,后一晚养生。几个人在外面喝粥,走的时候还打包了一份,说带回去给程识尝尝。店里炸春卷味道也不错,只是要现做,其他人吃饱喝足转移阵地去娱乐,宋子扬留下跟他一起等,“还有这种觉悟?”
“他应该还在生我的气。”任明尧低头翻微信,没找到想看的新消息,“这些还不够。能赔一点是一点吧。”
“看着也不像是个有脾气的人啊。”宋子扬随口道,“你昨天不是没喝多么,走道都挺稳当的。你怎么人家了?”
“强吻他了。”
“……”
宋子扬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他,语塞了半晌,“要不……你买束花带着?”
“就那什么……赔礼道歉,不得带个礼物啊之类的么,光宵夜哪儿够啊。你要去买么?我顺便给小鱼也带一束。”
没点经验是不行。任明尧还真没想过这个,“这么晚了还有花店营业吗?”
宋子扬说,“肯定有啊。现在都二十四小时营业了,自动鲜花机都有,那一束束都扎好的。”
拎上做好的宵夜,两人离开了粥铺。慕名而来的老店藏在旧街上,他们是被刚才那几个同行的人带来的,离开时才发现谁也没记路。
好在离酒店就两三公里距离,手机导航走回去当消食了,正好沿途找找卖花的地方。
繁星初上,夜生活刚开始,城市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任明尧不用抬头就能望见远处酒店几十层上的霓虹灯流,只隔着两条街,身处这片却都是低矮的楼房。小店都早早打烊歇业,仿佛没赶上城市进化的步伐,被抛在了灯光黯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