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莹润的指甲边缘一阵青白。
……
唤了小二来结账,世子付了钱,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张薄薄的请帖,往叶书离跟前一扔,轻咳一声道:“上午出门的时候,我父亲教我顺道带来,给漓山,有空可来参加书院庆典。”
三月是宜山书院每逢十年的大庆,永安侯府已往各世家宗门派发了请柬。世子话落,也不等叶书离的反应,转身便举步往楼下走去。
叶书离挑了挑眉,拾起那份请帖展开来看了一遍,宜崇萧氏家学渊源,宜山书院不光是大胤第一武府宗门,对君子六艺亦极为重视,这请帖也不知是门下哪个执的笔,这一手字,当真是银钩虿尾,漂亮极了。
叶书离正边走边兀自欣赏着,身后陆稷挠了挠头,问旁边的云非:“是我记错了吗?我怎么记得书院的请帖前两天就发过了?”
云非回忆了一下,说:“我前两天在明正武馆,是听人谈起过……”
陆稷闻言眼睛一瞪,略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吧?书院和漓山关系这么不好吗?请帖都不同一天发?”
陆稷的声音再如何压低,一行人不过前后几步的距离,又个个都是明目达聪的武道高手,他这话自然也入了几个人的耳朵。
给请柬的世子走在最前头,不露声色地加快脚步,下了楼梯。
而欣赏着请柬的叶书离心头微动,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
“别瞎说。”苏朗闻见陆稷的话,道,“想必是萧伯父听说我们要来饯行,就顺道让世子亲自再邀一次罢。”
大胤风俗,节庆仪典之类,主家大批次派发请帖多会择同一日,否则请人还在日子上分先后,对后者难免有轻视之嫌,反倒弄得不美。若两家嫡系结了连理、情谊尤为深厚或是对方身份格外尊贵,许会提前一日给。但万万没有其他家的都派发完了,单只剩一家过了三四天再请的,那是结交还是结怨呢?还有一些格外重要的客人,或会邀两次,但这是老例儿,如今并不常见了。
但世子今日此举应当就是后者了。
苏朗那么一说,几个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说对,掠过不再谈。
一行人里,韩澄邈走在最后,望了一眼叶书离手中的那份请帖,眸光微动。苏朗的话乍一听是有几分道理,可细思来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宜崇萧氏作为享世袭罔替之爵的大胤第一世家,又有宜山书院作后盾,人才辈出,自建国起便长盛不衰。但也正是因为这份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永安侯府格外注重与其他王侯世家的距离,大事上从来都是中立得不偏不倚,就像这庆典邀人,永安侯府可是同一天的同一时辰派人散的请帖,一点儿没有先后之别。
要说格外重要,就连天子影卫、王爷公主也没听说给送过两次柬。书院传承千年,底蕴深厚之至,漓山虽有两位大乘境,但恐怕还到不了这个份上。最关键还是世子亲躬,需知,萧苏两家算是世交了,孩子小的时候,两家长辈还开过玩笑说将来要把萧家的女儿许配给苏朗,可也没见世子这般啊。1
这张怎么看怎么奇怪的请帖……
韩澄邈盯着萧高旻步伐匆匆有些不自在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四时食居出来,一行人又外城去逛了逛,到傍晚才正式折柳作别,至此分开。
叶书离独自去城郊,萧高旻、苏朗等人往内城走。世子兴致缺缺地骑在马上,旁人说话聊天他也懒得搭理,正慢吞吞地走着,苏朗转过头来碰了他一下,问:“你什么时候回宜崇?”
萧氏维持中立,故而永安侯世子并不经常在帝都多待。萧高旻说:“就这两天吧,快的话,说不准明天就走。”
“啊?”苏朗睁大眼睛,“书院庆典在三月,不至于赶那么急吧,你不看行卷了?”
萧侯不用争都是必定的副考官之一,应试学子投到永安侯府门下的行卷只多不少。按理,世子是会亲自过目。
萧高旻却摇头,“不看了,没意思。科举本该能者居之,有能耐就真考,弄的这样个个行卷保荐,还得看关系远近,走后门似的,没意思。”
苏朗默了默,深深看了萧高旻几眼,片刻后轻笑一声道:“这话也就你敢说。”
萧高旻扯了下唇:“行卷是让应试学子投自己平日的得意之作,可我都不知道那些诗文到底是不是他们自己写的。昨天在府里阅行卷,就同一阕诗,我看了三个人作。假借他人文字弄虚作假,就这还想靠我萧家的门?这还只是我碰巧看到的,看不见的还不知有多少,既然这样,要我说,那还不如直接开考来得干脆。”
言罢,世子爷懒懒地一挥鞭,纵马走了。
……
叶书离回到城郊露园的时候已经酉时了,楚珩刚到不久。
“鬼见愁”上前仔细看了看这张光洁如玉的山花脸,颇为不甘心地摇了摇头,说:“居然没留疤,没意思。”
楚珩轻轻吹着手中的热茶,眼也不抬地道:“临走前一天,皮痒欠揍?”
叶书离“嘿”了一声,跳到桌子上坐下,敲了敲手里的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珩,笑眯眯地说:“楚‘师弟’,我怎么记得今天不是十六啊,你二师兄我收拾一下山花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楚珩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看着他道:“为着等你,我刚吃了半梦昙。”
“啊?”叶书离脸上笑容一收,“你没事吃那玩意干嘛?骗我的吧?”
楚珩似笑非笑。
叶书离惊疑不定地跳下桌子,打量了他一下,果然看到楚珩额角有湿润的水珠,像是才吃过半梦昙出的冷汗——那这会儿眼前的就不是娇弱的楚山花,而是“心狠手辣”的大师兄了。
楚珩慢悠悠地站起了身。
叶书离不禁后退一步。
待要说话,穆熙云走了进来,叫他们吃晚饭,见状笑道:“别信,他唬你呢,他干的坏事惹毛了你师伯,不知道怎么回信,发愁刚洗了把脸,为了更清醒地想辙。”
楚珩索性也不装了,只愁得以手抚额:“师娘……”
穆熙云忍不住掩唇轻笑。
“鬼见愁”马失前蹄被套了一回,哪能不还回来,当即就向穆熙云打听是何等坏事。
楚珩心中警铃大作,连忙上前一步,“师娘!”,又转目瞪着叶书离。
穆熙云“咳”了一声,笑道:“算了,你还是先别知道的好,不然你师兄恼羞成怒真吃了半梦昙,到时候要揍人,可没人拦得住他。”
“恼羞成怒?”
那得有多不光彩呀,叶书离听得心里痒痒的,正待探个究竟,门外忽然来了个露园暗卫,求见叶书离。
正事到了,叶书离不及再问,连忙扯过那暗卫去交待事情,临走说是生意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