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窈刚交完作业出来,就看到张其正在骂人。
她赶紧过去帮陈朱捡资料,一边愤怒骂道:“你这人什么素质啊?!是掘你家祖坟啦?!干嘛攻击人?!小心我现在就去跟老师告状,发动同学杯葛你哦!渣男!”
张其正的脸色很难看,只是一直盯着陈朱。最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童窈的暴脾气,还欲骂。
陈朱说算了。
童窈只能忍下发作:“你对他做了什么呀?这么恼羞成怒?”
她抱着资料站起来,如实道:“把他当傻瓜,侮辱了他的智商。”
童窈一听,伸手就捏下她的脸颊,“要死啦!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郭邑凛到门诊大楼去找坐诊主任,等候区坐着挺多人。
老于抬头还没来得及寒暄,就听他单刀直入道:“今天是不是有个叫陈湾的病人来问诊?”
调出档案看了下,好几个陈湾,问他哪一个?
郭邑凛弯腰靠近,伏在电脑前看信息,将男的老的小的都给排除掉,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指年龄20岁那位。
结果反馈说,A号楼那边给排了指标检查,人却没在也没做检查。没有再回去找医生,可能只拿了开给她的长期服用的药就回去了。
郭邑凛有点惊讶:“没有回门诊室也没有重新约期检查?就这么说走就走?那还看什么病?当这里游乐场啊!”
老于耸肩,做了个自己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郭邑凛看了下时间,不太想管,但又想到陈朱,决定试着拨通一下这位陈湾留的手机号码。
那边很快就接了,还挺有礼貌。
“你好,陈湾?”
对面沉默了下,才回:“我是陈朱,请问有什么事?”
留的是陈朱的号码,那就更好办了。
陈朱让司机掉头,把学校去医院的路线改成回小区。
没想到这时候接到妈妈打过来的电话,说跟姐姐回来了,检查没做,姐姐的状态很不好,劝不住。
她说好,等回去再说。
陈朱回到住所看见妈妈在厨房里做饭,直接就问陈湾为什么看病看到一半就私下走掉了?医院的人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
陈湾一直坐在桌子前安静且认真地看陈朱留下的专业书,翻着书页,平静说:“我坐在那里忽然想到,反正再怎么看我的病都不会好的。我就不想看了。”
“那你要告诉我一声。你知不知道人家专门给你排期做的检查?”
“所以不是让妈妈打电话告诉你了吗?”
陈朱咬了咬唇,忍不住质问她:“那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的?”
闻言,陈湾才有了点反应,起身看着她说:“怎么?生气啦?”
陈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说没有。
陈湾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爆发,推搡了下她的肩,发狠地问:“那你凶什么凶啊?!”
陈朱往后踉跄几步,险些跌倒。随后负气地将钥匙摔在桌子上,红着眼眶反驳:“我说的是没有!你才在凶!”
陈琴闻声出来,焦急地问怎么了,“姐妹俩多久没见了?!怎么吵起来了?!”
陈湾已经哭的泪眼朦胧,只是一直盯着妹妹,任性叫道:“我就是不想做检查了!我要回家!明天就回!她在凶我!”
妈妈一面轻抚着陈湾的背柔声安慰,哀求般看向妹妹。
“囡囡你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摔东西。还有,你明知道姐姐的病受不得刺激。姐姐有不对,但是这个事情妈妈一会跟你解释好不好?大家都不吵了,乖。”
“是她先凶的!!!”陈朱倔强地喑着嗓子,用力吼声反击。
话是说给妈妈听的,却是对着陈湾吼。
那边已经忍不住哭得清泪涟涟。
陈朱仍只是气鼓鼓地红着眼,凶瞪着陈湾,眼泪硬是不落。
对峙了几秒,陈朱才冷脸缓了语气,哽咽着轻声重复一遍。
“是她先凶的。必须她先道歉。”
妈妈说着好,“咱们体谅下姐姐好不好?妹妹最乖了!”然后分开两人。
陈琴习惯性地先去安慰生病的姐姐,把人带进房中问清缘由。
陈朱依旧梗直了脖子,狠狠地用衣袖把滚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擦去。
原地气了几秒,抬头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才转身走进厨房接替妈妈继续准备晚饭,弄得厨房里头“砰砰”响。
吃了顿食不下咽的晚饭,陈朱洗完澡出来,整个人都带着沐浴后的干净水汽,鲜焕得像春雾里新发的娇柳。
她一下愣住,没想到陈湾在自己卧室里。正想问为什么没经过我同意就进房间?
陈湾抬起头,望着她微微地一笑,说:“妈妈让我过来道歉。”
闻言,陈朱停了下擦头发的动作,擦发的毛巾盖在头上,挡住半张粉腮嫩颊的脸。垂眸时沉默,安静地等着。
心里默默说,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
陈湾站起来,忽然靠得很近。
一下子面对面,就像照镜子一样。陈朱险些被吓到,凝眸讶疑地看她。
陈湾依旧抿出微微的笑,歪着脑袋看她,眼神诡异又愉悦。俯在她耳边就像在分享秘密,渺声说:
“我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藏起来的避孕套。”
“你太过分了!怎么能乱翻我的卧室?”
陈湾却似乎心情很好:“你应该不是在谈恋爱吧?50万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看来,你平时陪男人睡的手段很高耶。”
“你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我以后再也不要管你了!”陈朱对峙着,脸色有些苍白,仿佛被刺中了软肋,瞳眸里有幽色流动。
“好啊,我们一起去死。”陈湾的微笑里有点病态的疯狂。眼神逐渐冰冷,就像毒蛇一样:
“我来这里就是想提醒你,你的人生就应该这样一直烂下去!婊子。”
“啪!”
陈朱打了她一巴掌,随后打开门让她走,压抑的嗓音冷冷地重复:“滚出去,我要你滚出去!”
陈湾抚着脸颊,昂首时,乌发垂荡,丝毫没觉得生气。反而心情很好,脚步轻盈地站在客厅里呼唤妈妈。
陈朱约了车在楼下等着。想过去帮妈妈先拿行李箱放车里,可是妈妈拒绝了。
陈湾安静地坐在客厅里,一边等着她们收拾行李,一边拿着遥控器不停地转换台,很认真地在看电视。
陈朱站在门口,看着妈妈推着行李箱走向电梯口,双手滞在半空缓缓收紧,垂下,一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妈妈知道了她把五十万转还给债主,她从那泪水盈眶的眼睛里读到了失望、不解还有盛怒。
昨晚,陈朱崩溃地质问陈湾为什么乱翻她的东西,还私看她的手机。妈妈却把她拉进了房间,单独地问刚才姐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朱沉默,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陈琴一向软弱,拖曳着哭腔,忽然发狠,手指用力直直戳了几下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冷骂:“陈朱,你是不是没脑子啊?!”
记忆中的妈妈一直是温柔而细声细气的。
陈朱只能解释:“他不是别人。是徐叔叔。”
徐叔叔看着她长大。他每天载着陈朱去上学,陈朱对他说早上好,他都会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变魔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甜甜的波板糖递过来。
十三岁的记忆是灰蒙蒙的一片。要债的堵在家门口不肯离开,伴随着家里玻璃被砸碎,到处都是哭声,哀求、咒骂。
爸爸说,朱朱睡一觉,醒过来就没事了。爸爸不会离开,就守在朱朱身边。
家里半夜被放了一把火,有很多人冲进来,凶神恶煞把她们抢了去,说要卖窑子抵债。
是徐叔叔被打得半死不活,抓着她的手硬是拽回来逃出去。
她一直挣扎,一直回头望,哭着哀求:“爸爸还在……爸爸还在里面!求求你也救救爸爸。”
一向高大的爸爸就站在楼顶上,衬着火光细成小小的一个黑点,轻易就跳了下来。
她们的人生已经是这样了,终止在爸爸纵身的一跃里。
徐叔叔说,你就看在当年我没有落井下石,救了你们一家子的份上,给一条生路。我也求过你妈妈,如果不是家里孩子出了事,我也不想这样。
人高马大的男人,年近半百,跪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红着眼眶,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