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裴妮一向识分寸,懂规矩,从未在亲友长辈面前做出这般大呼小叫的失态举动。
今儿忽然如此,众人不禁一怔,目光齐刷刷投向她,惊讶的厉害。
裴妮也意识到刚刚失态,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会儿她也不想再当什么乖乖女,眉眼微抬之间,寒意十足:“眼前这个状况,薇薇和我家人已经够伤心了,你们居然还要在旁人的伤口上撒盐,很过瘾是不是?”
众人:“……”
阎采薇见裴妮出言维护,心里委屈瞬间放大,别过头去,无声抽泣。
裴妮:“今儿你们能来看我哥,那说明跟我们老裴家多少都有着几分情分在里头。”
“你们能来,是看得起我们,也是带着一份挂念。如果只是这样,我们心存感激。”
“但如果是闲来无事想来凑热闹,饶舌根,那请你们移步到别的地方去!”
“我们也没说什么呀……”
对方阵营里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说一不二,架势端的十足。
忽然之间被一小辈儿抹了面子,难免不满,有人便开始嘀咕:“就是嘴碎好奇嘛,谁也没有什么坏心思,你干嘛上纲上线呢?”
“对啊,一个后生竟然这样对长辈呼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这家里的孩子跟外头来的孩子骨子里还是本质区别的,你再怎么教养啊……也还是带着一股子野蛮劲儿……”
这话可谓是带着尖刺,直接扎上了裴妮的痛处。
裴妮心里的邪火蹭的一下就又窜了起来,眼眸都苦熬要灼成了猩红色:“你把话再说一遍!”
“妮妮……”裴凝暗中扯了扯裴妮的衣角。
她是长姐也最是稳重,虽然一样对这些人的议论声非常排斥,但更知道现在可不是为了这些起争执的时候。
裴妮以前不这样的,猜她大约是心中悲伤的气压抑太久,这才抑制不住爆发了。
她给裴妮使了个眼色,外人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
这关口上如果真吵吵起来,姑妈知道了,情何以堪?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笔账先记着,日后姐姐替你跟他们讨回来便是!
裴妮见长姐出面,这才强行收敛了情绪,不再作声。
裴凝面带微笑,不动声色的把人引到了隔壁茶水厅,以免再生不快。
这边裴妮转身前来安慰阎采薇,阎采薇则是伏在她怀里,低声抽泣。
此时,病房内。
宽敞明亮的病房里,只有三个人。
裴燃,裴家姑妈,何田田。
看到裴燃第一眼,何田田定在了原地,心里像是猛然被一只手狠狠的拽了一下,瞳孔发颤。
这还是裴燃吗?
较之上次见面,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前的裴燃芝兰玉树,风华绝代,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像是藏了明亮的星河,温柔的呀,好看的呀……
现在,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长时间对抗病魔,原本冷白健康的皮肤变得萎缩,长时间的治疗和用药,皮下出现了颜色不一的粥状斑点。
整个人精气神衰败的厉害,连抬起眼皮似乎都成了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死亡这件事对何田田来说并不陌生。
母亲和顾家外婆的猝然离世,都让她深切体会到了人生无常。但裴燃的状况还有些不一样。
他是日渐被病痛折磨成这样的,一直困顿在求生和往死之间,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一点点被消耗殆尽。
再优秀的人,再好的家室,再多的资源,在这种境况下都变得不起作用,那种感觉……真的难以言明。
“你来了。”
裴家姑妈见到何田田,噙着泪光的眼眸里多了一点点喜色。
何田田机械的点点头,目光一直落在裴燃身上,怎么都没办法移开。
迎着光,裴燃看清晰了何田田的脸,也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何田田照做,来到床畔与裴家姑妈比肩而坐。
她其实是很排斥裴家姑妈身上那种气场的,如果换做平日里,绝对不会与她这般亲近。
只是这会儿早已被眼前的氛围给震惊到了,眼里只有裴燃,再也顾不得其他。
“女孩子是水做的……这话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假。”
裴燃瞧着何田田,苍白的唇弯了弯:“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喜欢哭呢……”
闻言,何田田连忙摸了把脸颊,这才发现不知道什时候,眼泪早就滚了下来。
她胡乱抹去,强忍心酸对着裴燃挤出了一个笑容:“你看错啦,是汗。收到你的召唤,马不停的就赶来了……”
裴燃笑了。
他就喜欢何田田这一点,无论什时候都不予人压力,总会想着法儿让别人放松。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裴燃凝望着何田田。
虽然精气神耗尽,眼眸早已一片黯然,但灯光照耀下,眸心深处还是有璨璨的光点:“奇怪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搅你……把你喊过来……”
何田田摇头:“是我不好,没能多来看望你。你救我一命,是我恩人,我应该常来看看你,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