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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头,是正午的时候,夏日里生机勃勃,不绝于耳的虫鸣鸟啼声。夏季的原野里长满了杂草,是那样的热烈。
站在城墙上远眺去,是延绵不绝的远山,苍翠色的林木丛生,空气里带着几分闷热,爬山虎沿着城墙攀援而上。
放眼望去是绵延不绝的古道,随着地势的高低在山脉上起伏,像是一条龙脉,台阶是用砖石堆砌起来的,修的很高也很陡,仿佛是从天边延伸下来的一条路,又似乎是从这里一直蔓延到天边去。
耗费了无数人心血堆砌出来的这样一道长城,只这样看去,让人觉得有几分窒息,却觉得前途坦荡漫长,能够看到很远很远的未来去。
他们站在前人的路上前行,那年,是苏温第一次离开那个繁华酥骨红墙黄瓦的长安,见一见这山河气象,站在这里才知人的渺小,才知那皇宫的四角天空是真的会局限一个人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站在这长城之上的帝王才会想着统一,二世而至万世,长城不是防御,而是进攻。
这是先人修的长城,城镇、烽火台、关城、营城、卫所等以这样一条甬道连通,攻防兼备,一旦想要出兵,便通过这样一条路,朝发夕至,将士们可以不受地形的困扰迅速抵达下一个地点,运送粮草物资也便宜许多。
可在宫墙之中的帝王,只会想着守成,想着安逸享乐。
能够守成已是不错,又何必再去开疆拓土。
站在这里,苏温才知何谓寄蜉蝣于天地,这是劳民伤财的工程,却历朝历代都有人去做,可这长城的攻防且不说。
相较于脚下站立的所在,民心所向或许才是真正的长城。
山河表里潼关路,兴亡百姓皆苦。
彼时的长城是苏温同月望舒去看的,志得意满,少年意气,只觉得这个天下都在掌握中。
如今,他却退缩了,苏温并不想苏澜活在阴暗处,因为他自己也不想,既然苏澜活下来了,便没有什么两个只能活一个的谬论。
他想着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思来想去却只有放弃这泼天的权势和富贵。
扪心自问,他舍得吗?苏温自觉是舍不得的,将经营了这样久的拱手让人,不过如今的他,也想不了这样久远的事。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长安怎么办,边疆又该如何?
若有一日父皇龙御归天,坐上那个位置的,又会是谁?若不是自己,废太子下场大多凄惨,所以也只能是自己。
“你说要议和有一条是他们要九公主苏妍?”等苏澜回到长安已经是几月之后,边疆早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战事。
纵使他策马扬鞭,星月兼程来去传递消息也要数月。
等到回到长安却听说这样的消息。
“九公主如今有了心上人了,他们两心相许,如今到底是要为了家国牺牲吗?何况,这样求和,是我们怕了,总归是后患无穷的。”苏温长叹了一口气,苏澜不在的几个月里,苏温也做了一些事,譬如想办法去见父皇一面,在譬如试图在朝堂上掌握一部分的话语权。
苏温去见了皇帝,人未到病重的程度,之所以他能去见人,这其中或许有路行安的授意。
皇帝是怎样的情况呢?好吃好喝着,他算计了一生却识人不清,竟然以为路行安是忠臣,苏温只觉得有趣,更有趣的是,皇帝是不会错的,所以他即便到了如今境地,也是没做错过。
而后来,苏温却明白了,任何人都有一叶障目的时候,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你说的那个人是江睿?”苏澜深深地看了苏温一眼,沉吟了许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后又道,“阿温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定要是九公主苏妍?”
是啊,皇帝那么多适龄的公主,为什么一定要是九公主苏妍?
殿下或许做不了主,微臣喜欢的是陛下的九公主。几年前的那道声音仿佛是一道平地惊雷,苏温只瞳孔骤缩,看向苏澜,指尖微颤。
是啊,突厥人怎么知道皇帝的多少公主,还指名道姓地要苏妍。
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起身过去抱住了苏澜,语调里带着几分颤音:“我平日里是信他的,虽非全然信任,但他在我的心腹之列,从未有过二心。他的身份,我从未疑心过。”
若是如此,那江睿和晋王又有几分纠葛?
那年晋王调戏江睿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他将一众朝臣王爷都耍的团团转,如果是他,那未免掩藏得也太好了,此人太过恐怖,在掩藏自己这方面更甚于路行安。
“阿澜,你去见的那二人怎么说?”苏温钻在人的怀里低声问他。
苏澜只抱住了人,苏温的重量并不轻,只坐在人的腿上:“你二哥,说是此生再不入长安了。至于越王,他似乎在等待兵临长安的时机,并不想救驾。”
这才是皇家的血脉亲情。
“也是你二哥。”苏温纠正他,只长叹一声,因为苏澜的缘故,他已经许久未去见过母妃了,更遑论将人从冷宫里接出来。
', ' ')('皇家的人太过心冷,如果说以前的苏温对人还有三分情,可因为母妃对苏澜做过的事,连这三分也消耗殆尽了。
不见才是各自安好,何况将人接出来的话,人的野心无穷尽,恐怕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苏温如今心乱如麻,他只能依靠信赖苏澜,他的怀抱很温暖,苏温贪恋人身上的气息,是兄弟又如何,他们是血脉无可分割的兄弟,也是相伴一生的伴侣。
苏澜亦如是,苏温于他而言,是他和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关联,以前或许没什么感觉,可在认清了以后,他发觉,他无法将人从他的生命里再抽离出去了。
“哥哥,怎么办?”苏温同人撒着娇,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说,“我很累。可我不想输,也不想死。”
“殿下可曾尝过情滋味?
情之一字,伤人至深,有时候,也可以是那夺命的刀,断肠的毒药。
江睿喜欢九公主。”苏澜冷静地同人分析着,他不像苏温那般难过,苏澜和这些人没有任何牵扯,是剥离了情感之后的冷漠。
怎么没有尝过情滋味,他如今是身陷情网,就算苏澜想伤害自己,苏温也拿人无可奈何,最多就略施惩戒。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也因为如此,突厥人才要苏妍,在家国利益下,他还是不想放弃苏妍,如果是这样的话。
能够最快解决江睿这件事的,只有苏妍。
“若是苏温抱着宁可错杀的态度,今夜我便可以去将人刺杀了。”苏澜又继续道。
“不可以。”苏温立时反驳,“若是真的,他会那般容易让你得手?”
苏温不想苏澜出事,一星半点也不想,他身上若有多出来的痕迹,也只能是自己留下来的。
便就在此时,便又家仆前来禀报说是九公主求见。
这不是刚瞌睡,便有了枕头?
二人只对视了一眼,苏温只起身说:“你且下去,本宫亲自去迎接。”
苏澜没有再打扰人,也未跟着人去,凭着苏温的心计,他知道该怎么做,论这些,他比自己或许还要更胜一筹,江睿的事,或许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苏妍只穿着粉袄罗裙、略施粉黛,自是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一双眼只巴巴地瞧着苏温,或许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皇妹许久未见,如今怎的就有时间来东宫坐坐?”苏温只眉眼含笑,像极了一位温润的兄长。
“皇兄可别笑话我了,臣妹如今是有求于你。”苏妍只提着罗裙上了台阶,跟在人的身后说着,“如今只有皇兄能见父皇。
皇兄,臣妹不想嫁。”
苏温并未答他,苏妍又道:“你们的江山稳固,竟然要牺牲一个女人来维护,不觉得可笑吗?”
是啊,很可笑,苏温轻笑了一声,这样的议和,若是成了,便是后患无穷,若是没成,那便是远在战场上的镇北侯爷和月将军一家不听圣命,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若是如此,便是胜了,也能因为违抗圣旨的罪名一并铲除两家武将世家。
诸般权势,兵权为重。
这两种结果,于国都无益,这指使一切的人,真是好计策,无论如何,都会让我国元气大伤,所以必须要走出第三条路来。
议和不能成,季元帅也不能抗旨,苏温停驻了脚步,转头看向自己的这个妹妹,他虽和人不熟,但他觉得女儿家的风骨并不比男子差多少。
事关社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儿女情长相较于这些大义,又该如何抉择?
“皇妹,本宫知晓你有心上人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突厥为何指名道姓要你?如今这样的乱象绝不是一朝一夕可至。”苏温点到即止,生在皇家的人,若是这点脑子都没有,那恐怕也活不到如今。
“你是说……”苏妍那双剪水瞳眸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震惊。
苏温只点了点头:“或许,他是原本就是突厥人,还不是普通人。”
不是奸细,或许还不是突厥的百姓,而是突厥的王公贵族,来长安卧薪尝胆来了。
一行清泪落下,白玉少年郎,长安城中久负盛名的公子,她的心上人,怎么可能是?她险先站不住就要跌倒下去,却还是稳住了身形。
“皇妹。”苏温还是叫住了人,隐隐有几分担心。
“皇兄放心,本宫先是这公主。”苏妍微微仰着头,只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还未同人走到正厅里去便要告辞离开,她是天生高贵,又岂容他人戏弄。
他们苏家的天下,就算要亡,也不该由异族来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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