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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找了个还不错的地方,”他不敢看了,只好低头问红枫树,“就是有点冷……我的意思是,你喜欢看雪吗?”

沙沙沙。

沙沙沙。

老红枫没有回答。

它轰然倒塌,流出血一样的汁液。

巨大的坚硬的树干折断,手掌一样的树叶漫天飞舞,一片红叶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掌印……一架接一架的暗红木鸢,自枫林里冲天而起,不!……一片片林海轰然倒下,不!……一片片火焰倾落向雪原,不!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

潮水般的战旗推过地平线,从天而将的焚烧尽皑皑的雪原。

狂潮,烈焰,旋风。

坠毁的飞舟。

大地裂开深深的沟壑,喷出罪与罚的熔岩。

……

少年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弓起脊背,本能地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本来就没睡着的图勒巫师立刻察觉到他的异常。

他不知道仇薄灯梦见了什么,只凭直觉,收紧手臂,将人死死压进自己的怀里,骨骼和肌肉铸成牢不可摧的框架,钉住他,固定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在胸腔中共振……阿萨温徳,阿依查那,阿依西勒索。

低沉的呼麦穿过火海。

熊熊烈焰被劈分,被扬卷,被压制。

如同有谁站在大火中,猛地展开他的双臂。

……阿萨温德、阿萨温徳、阿萨温徳。

阿萨温徳!

仇薄灯猛地睁开眼。

“……阿达温得,朵衣查玛,呼格泰格那儿。”男人抵着他的头顶,声音低沉,隔着血肉和骨骼传过来的心跳无比沉稳,紧扣的指骨仿佛是由精铁焊铸,“阿达温得,莫日拉图,呼格泰格将嘎。”

少年缓缓地松懈下来。

跳动的火焰烤着他模糊的视线。

“阿尔兰?”

图勒巫师低低地询问。

仇薄灯摇了摇头。

图勒巫师以指腹轻轻碾磨他湿润的眼尾,擦拭掉梦中无声溢出的泪水。他不说话,图勒巫师便伸出手,让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风雪般的气息,整个儿地笼罩住仇薄灯,无孔不入的,极具压迫感。

仿佛每一根骨头,每一处筋脉,都被对方侵染了。是个牢牢圈占的姿势,过分得不能再过分。

被圈占的是小少爷。

他却安静地想:

抱歉。

雪在窗格上越堆越高。

哈卫巴林海的正中央,圣湖漾着银灰的光,一只只护林人的灵魂化成的冰蝶轻盈盘旋。神树的守护者,哈桑亚盘坐在树洞口,身边点着一堆篝火,望着年轻的首巫和他的阿尔兰离去的方向。

上一次送孩子进密洞已经是英雄王库伦扎尔前的事了。

《大格萨》颁布之后,图勒部族同样将残酷血腥的密洞封闭,天生萨满的故事更多的只作为老人们口口相传的叙事长诗存在。

密洞已经关闭数千年。

直到私贩商队兴起。

木鸢出现。

…………………………………………

雪花自窗格上落下。

指腹下没有泪水了,但小少爷非常非常安静。

图勒巫师转过小少爷的脸,他紧紧咬住自己的唇瓣。巫师坚定地将它们碾开……不准他自己咬自己,不准他自己伤害自己,他是他的,心脏是他的,血是他的,骨是他的,唇也是他的。

——他自己无权伤害。

“阿尔兰……”图勒巫师低垂着眼,凝视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仇薄灯只往他怀里窝得更深一些,不说话。

图勒巫师环住他,将自己的温暖更深地分给他,要把他整个儿焐化自己的怀里。这是个可怕的拥抱,一丝余隙也没有留下,可小少爷只枕着他的手肘,轻轻颤了一下睫毛。

火光照在少年线条柔和的脸庞。

一尊自毁的白玉像。

淡淡的阴影落在图勒巫师的眉骨下,中原人的白玉像也好,雪原部族的金漆赞卡也罢,他不想要他的阿尔兰怀抱太多悲悯和共情——那是神该做的,不是人。

或许以往,在东洲第一世家的保护下,小少爷真的可以做个纯洁的圣子。

可来到雪原后,圣子分享了妖魔的心脏。

他非得被妖魔污染不可。

图勒巫师又问了一遍,得不到答案后。他吻上少年的耳根,贴着少年的耳膜,低低地,说了一句不堪入耳的话,其中某些音节,前些时候,小少爷被他哄着念过……他保准他的阿尔兰对它们印象深刻。

果不出料,几乎是瞬间,小少爷的耳朵就烧了起来。

他一下就挣扎起来,想腾出手捂住图勒巫师。

图勒巫师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他,紧贴着他的耳侧,把它们一句一句,重复了出来。

妖魔没有羞耻心,但小少爷的羞耻心可以说是过于旺盛了。

他恨不得立刻从图勒巫师的怀里逃出去。可他真是个傻瓜,他在心甘情愿做个以身渡厄的圣子时,就该想到这些,自黑暗洞穴爬出来的妖魔,可不是什么遵守仁义礼智信的家伙,它们贪婪、卑鄙、无耻、下流……

这下好了,他自己走进圈套,还自己把自己锁得死死的,逃都没地方逃。

“别说了,别说了……”小少爷羞耻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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