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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血!

他难受得几乎要哭了。

图勒巫师松开他,带着刀茧的指腹按上眼尾,将它擦掉,不算轻柔。

仇薄灯从中捕捉到了什么。

“我、我我……我摔到了!”他急急地抓住那一线机会。

只是……

仙门第一世家对小少爷的溺爱毫无底线,他要星星,就把太阳和月亮一块儿摘下来。他压根就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费尽心机,才能从别人那里诓骗到一星半点的甜头。他就是泡蜜罐里长大的。

他根本就没说过谎。

“我疼。”他不安极了,紧张得眼睫毛不住颤抖,“我、我摔到了,磕到树根上了……那树太硬了……”

小少爷说谎的水平烂到家了。

笨拙得一目了然。

图勒巫师一言不发。

却松开仇薄灯的手腕,起身去拿药。

仇薄灯恨不得自己真的摔伤了!可偏生刚摔的那几下,都有厚厚的积雪和落叶垫着,哪来的伤啊?……他一伸手,胡乱去一边的斗篷……手指指尖刚刚碰到厚实的绒布,连抓都没来得及,就被扣住了。

火光照在图勒巫师脸上,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肤色,眉骨与颧骨处的血。

他冷厉的怒气形如实质。

又薄又冷的唇线扯得笔直。

说谎……

一而再,再而三。

火光印进银灰的眼眸。

…………

冬牧队伍驻扎的露营地。

等待首巫和其他勇士回来的图勒族人们,正在给新晋捕获的羚羊和驯鹿打上标记——以此说明,这些羊群和鹿群从此属于图勒。

一头冒冒失失逃跑的羊羔被寻了回来。

它站在羊圈里,睁着眼睛,看牧人们烧红铜烙铁……按古老的习惯,牧民们会往逃跑的牛羊身上重复烫下一个又一个新的烙印……尽往最深最敏感最疼的地方儿烙印,非叫它从此以后,就连看到红日都要战栗匍匐不可。

不过,有几头雪山绵羊,倒不是他们这次冬牧的收获。

那是他们的首巫大人,专门为漂亮少爷寻来的。

中原来的小少爷挑剔。

图勒人日常喝的牛羊奶,他一口下去,再好都能吐个干干净净。部族的勇士就没见过他这么娇气的,最后还是他们的首巫大人找到刚下第一次崽的雪山绵羊,专门取那没有沾过腥的新羊乳。

还要守在火边熬开。

熬成细腻雪白、不硬不软的块儿。

坏脾气的小少爷存心折腾首巫,就蹲在旁边,细声细气地提要求。

首巫大人握掼刀与箭的手,指节修长,戴着沉黑冷硬的扳指。

他持着铜勺,面无表情,在小少爷鸡蛋里挑骨头的声音里,不厌其烦地搅开的雪山羊乳。它们在青金色的铜锅里熬煮,咕噜咕噜地冒出隐秘的水泡,一层一层地泛开细细的沫。一直熬成细腻的、嘀嗒的、小少爷拧着眉头,挑剔半天挑不出毛病的块儿。

说实话,这还挺……

挺不可思议的。

图勒的勇士们一直觉得,他们的首巫大人,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苦修士。

住在最冷的山巅,不带一丝活人生气。

放以前,要是有人对他们说,首巫大人会耐心地坐在篝火边,替谁熬一锅新羊乳。图勒勇士非笑掉牙不可。

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前几天,补给点的篝火边。

恹恹了大半天的中原少爷拈着瓷勺,小口小口地吞食——他饿坏了,破天荒把羊乳沫沾到唇瓣上了。他自己没发现,首巫俯过身,用带茧的指腹替他拭去。

教养良好的世家少爷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含含糊糊说了声什么,就低下头去。

大家都清楚地看到,沉默冷峻的首巫,罕见地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首巫大人救回阿尔兰了没。

………………

返程的猛犸急速奔跑,迅速追寻大部队。

与第一天相比,整个木屋已经变了个样子:

地面铺满了厚厚好几层雪狼皮,门窗处挂起了叮叮咚咚的红珊瑚、绿松石、黄琥珀、蓝宝石珠帘儿,角落里除了铜炉还摆上了一二张菱形花纹的坐垫……华丽漂亮得活像悬崖上的苍鹰忽然转了性,学起灌丛小鸟的做派。

唯独那张镀银的鹿骨面具,依旧挂在正墙的高处。

俯瞰一切。

雪原巨狼的毛又长又茂密,硬生生被揪成一缕一缕。

图勒……勃额……扳指铭刻着复杂冗长的专有名词,雪原之神图勒的代行者,至高的部族巫师,冠以伟大的“降落”意象的名字……西洲语系弯曲抽象的文字,经由匠人之手,在冷硬的骨玉面起伏……

篝火边,图勒巫师曾强硬地要他记住每一个弯曲,每一个转折,每一道起伏。

名字环绕扳指。

一圈又一圈记忆进灵魂。

指尖贴指尖,指骨扣指骨。

图勒巫师的声音落了下来,清冷而低沉,像个古老的、岩石般的誓言。

“阿尔兰。”

第16章幽暗

雪原陷入一片白色的幽暗。

群山在远处屹立成巨大的剪影,起伏的线条锋利得像弯刀。冰川每年都在移动,重塑高原的地表,留下大片大片崩解的岩石。忽而图克河奔出峡谷,撞开平坦的雪野,洗刷着破碎的冰碛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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