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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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景之看着同事发来的定位,倾身向前让司机拐进眼前那条小道,车身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剧烈地颠簸起来,半开的窗口传来青苔和烂泥被碾压时那种湿漉漉的气息。

“停在水产市场门口。”他拍拍司机的椅背,紧锁着眉头下了车,“谢谢您嘞。”

喧闹的人流从他脚尖驶过,魏景之快速扫视着出口嘈杂的人群,目光所及没什么看起来“闲逛”的人。他脱下还残余着饭香的夹克,露出里面那件印有狮子头的劣质polo衫——他看起来和周遭那些中年男人别无二致。他反手将车门大剌剌地甩上,叉着腰在原地左右疏送了两下筋骨,夹着皮包从散发着水腥味的板车列队间灵活地窜入了集市大门。

两天前载着受害人的目标车辆驶入了集市,这是监控中能找到的最后的踪迹,在断定车还在集市内部后,他们最终在摊位错落在错综复杂小路里地居民区里发现了那辆被遗弃的车子,那时车内物品已经被完全清空,连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空间还残存着浓重的化学药剂气息,果不其然,在之后检测中座椅和后备箱上都发现了残存的漂白剂,显然,他们要对付的那批人不仅有组织、有纪律,还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而且和前两起的拐卖案一样,在转移之前都会将现场进行大幅度的清理,几乎没有留下没有任何踪迹或是能用的证据。

魏景之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此地靠近市郊——大概率证实了嫌疑人找到了买家或者在等待同伙接手。根据之前两起同类案的推测,作案人员训练有素,分工有序,买卖的交易过程不会持续太久。但由于这里常年排除在城市的现代规划之外,依靠漏洞百出的监控系统肯定行不通,只能采取最原始的便衣走访,魏景之咬咬牙向上级要了警力申请,询问、走访、踩点,把附近方圆三公里能藏人全蹲了个遍,经过20多个小时不间断轮班,他们终于在在集市后的老旧小区锁定了目标嫌疑人。

?作为目前已知的第三起人口拐卖案,这个团伙极有可能在实施绑架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运输时的安全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魏景之决定今天下午六点再实施抓捕,在此之前尽最大可能全面封锁街区,保证受害者的安全。

魏景之从两株大的吓人的绿色盆栽间穿过,看见了那间熟悉的闪着霓虹灯的水族馆,新派来做便衣的小伙子看起来有点紧张,揣着兜不自然地走动着,他在浓重的水腥味里向对方打了个那种“稳定军心”的眼神招呼,便大步流星地穿过咕嘟咕嘟的热带鱼缸迷宫,从后门走向狭小破败的棚屋区——一门之隔,仿佛另一个世界。

市场背面是新一批改良的街边门面房,另一侧却还保留着城中村原貌的砖房,它们歪歪扭扭地从矮墙后显露出来,家家户户的大门都隐藏在摆满杂物的缺口里,目光所及处都是那种所谓的“贫民窟”氛围——赌鬼,酒鬼,穷鬼…全都挤在那片城市边缘尚未被注视的角落里,运行着自己那一套的逻辑和规则。

魏景之一边用余光看向身后,确保没人起疑后按照暗号敲了敲身侧布满灰尘的车窗,听到车门解锁的声音后利落的钻了上那辆灰色面包车。车内热烘烘的,烟味、衣物的酸臭味和各类速食的浓重味道混合在一起,冲得魏景之睁不开眼。

“嚯!味够重的啊。”魏景之皱着鼻子笑,“大家都辛苦了!再坚持坚持!”

老许一边嗦着面一边拿起旁边的望远镜递给魏景之:“魏队长倒是半路开溜回家关怀家人了,老哥我好心碎啊。”

“就你会贫呢。”魏景之在一片轻微的哄笑声中接过望远镜,看向那栋破败的灰色建筑,窗口依然被窗帘掩盖,未见半点人影。他很难去想这个家里日夜呵护的女孩究竟在这几天里遭遇了什么,也很难想象如果他们没能及时找到她,她的命运又是如何。

老许看到他依然紧皱的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们虽然高明,但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放心,这次一定能把他们一手抓获,这次也多亏了小李,穿那么脏那么臭的衣服翻垃圾,总算撞上点好运!”

魏景之看向角落里那个满脸通红的女生,就在昨天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扮成拾荒者的小李去挨家挨户翻垃圾的时候正好碰到开门查看情况的嫌疑人。

被点到的女孩连连摆手:“为抓住凶手,都是应该做的!”

“刚毕业就有这种狠劲,我们老同志也得向你学习。”魏景之向她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眼神,他抬手看了看表,伸手利落地从后备箱丢出申请出的装备袋,“同志们,既然花了这么大心思确定嫌犯的位置,我们就必须万无一失,现在距离行动开始还有一小时二十三分钟,通知各小组核对方案,检查装备,我们要以最快速度和最安静的行动实施抓捕!”

穿好防弹衣,他拿起那把许久不用,甚至显得有些沉甸甸的手枪,那种冰凉的触感瞬间将他带回了那一切的开端。

第一起绑架案的受害者是一名13岁的女孩,她的尸体两个月前在Y市景泰地产新开发的地皮上被发现。魏景之记得那天清晨雾格外地大,水汽浓重地透过外套贴在他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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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市一连两周的大雨让这片还未开垦的土地已经变成了一摊烂泥,警车最多只能开到整个园区门口,魏景之只得踩着皮鞋狼狈地一步一滑地在深草坑里乱走。

目之所及,一片浓重的绿色,空气里弥漫着那种潮湿泥泞的气息蛇一样缠绕着他裸漏出的皮肤,嘶嘶吐着信。指引他的的园区负责人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发现经过,言语里反复强调着施工方的不易,魏景之对他的车轱辘话感到厌烦,却又限于脚上一尺厚的淤泥而加速不成,只得故作耐心地应答。经过十几分钟的艰难徒步,他终于来到那片刚动工的人工湖,同事们都黑压压站在坑底,他三步并作两步滑下泥地,看见了那具侧趴在松软泥土里的女尸。

无论看过多少具血淋淋的尸体,他依然会被对孩子施加的罪行激起无法克制的愤怒——她还是在上中学的年纪。凌乱的黑发间皮肤露出那还是张带有婴儿肥的脸蛋,女孩苍白的嘴无力地半张着。她身着红色连衣裙,没有鞋袜,身上无任何首饰。魏景之戴上手套,拨开她的头发——后脑勺有干涸的血迹,应该是从背后被人用重物击倒,脖颈上有青紫的痕迹和锐器划过的血痕,身上布满各种新旧不一的伤疤,指甲内满是烂泥杂草。

“死亡时间大概三到四小时。”法医半蹲在他旁边道,“死因暂时还不太好判断,得回实验室剖来看。”

“知道了。”魏景之从胸腔里压出一口气来,“尸体先运回局里,叫他们把照拍好,拉上半公里的警戒线,让那边暂时先别开工了。”

他站起身来,顺着水塘边女孩滚下来压出的泥痕一路向上,一条不难辨识的路从灌木中显现出来,他跟着压断的枝条向另一头走去,希望能看到什么掉下的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

走得越远,嗡鸣声就越大,他抱着不详地预感抬头的时候,两架挖掘机就在他脚前推着大坑,而痕迹到此终止。

操。他内心大骂,向那群工人吼道:“这里是犯罪现场,谁允许还你们开工的?”

“警官,大雨下了好多天了,工程耽误这么多天必须得赶啊,那头死了人,我们这边施工怎么碍着了?”工人不情不愿地回答他。

“你说怎么了,凶手就是在这片区域留下的线索,你给我把地推平了还怎么找?”

“这……我们也不知道啊,反正头说了一切照常。”工人挠了挠头,斜眼看他。

“现在就给你们负责人打电话,告诉他不停工犯的是刑法,让他好好考虑一下!”魏景之看见那几个人脸上挂着的满不在乎的神情,简直怒火上涌,撂下这句转身就走了。

拿到尸检报告后,那种愤怒在他的心中只增不减,女孩是死亡后才被人推进人工湖,真正死因来自于后脑勺处由钝物造成的开放性伤口。女孩下体有严重的撕裂伤,显然生前遭受了长时间的性暴力,从身上伤口的愈合程度来看,时间跨度足有一年之久,甚至脖颈上的刀伤是在今早被杀害时才形成的,彻底毁掉了她的腺体。法医还在她的胳膊上发现了细微的针孔,但其身体内并无市面上现有的毒品成分,更离奇的是,女孩胃里除了半消化的食物还有一小团头发,机器检测其中存在六种不同DNA序列,无一和女孩本身吻合。魏景之在全国失踪人口系统中确认了她的身份后,一个软弱流泪的母亲和一个麻木不仁的父亲互相搀扶着来到警局,告诉他女孩已经离家出走两年了,他们早当作没养过这个女儿。

隔天,景泰地产的老总发表立即停产配合调查的声明就登上了新闻头条,那时,魏景之看着办公桌上对方送来的果篮和网页上受害者家属收到公司一大笔“道义捐赠”时感激的笑容,只是理所应当地认为只是无良的小道记者和某个急缺钱的家伙的一次交易产生的一次装模作样的公关打点而已。

而在两个月后当他被上级告知暂停调查时,当天晚上,魏景之一个人坐在堆积如山的资料前,意识到自己的所有线索无一不中断,那种强烈的不安感袭击了他的大脑,似乎一种看不见的阻力正从四面八方逼近他,一时间,冷意从他的手指弥漫上来。那个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幻影又趁虚而入,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对桌。

魏景之的思维在短暂的空白中突然为自己找补出了一段气味,那丝丝的,温暖潮湿的海洋气息狡猾地出现在了鼻尖,他呆呆地僵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影子,对面人倒是行动自如,向后一仰,推动着座椅熟练地探身从他眼前的档案中抽出一本,挑剔地翻看着,发丝垂落在眉间,好像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梦。

对方似乎终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抬头戏谑地盯着他:“早告诉过你,事情永远不会那么简单的。”

“嘶……”手指突然传来刺痛,魏景之猛地回过神来,原来是烟头已经燃到了底,他用手边的咖啡杯熄灭了它,将散落的烟灰揽进零食包装袋,单手掷进垃圾桶。

右边的窗子被风砰一下吹开,带着寒意的凉风刷地窜进了他的领口,他站起身来,看到对桌已经空无一人。他苦笑出声,甩甩头,重新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点燃。

算了吧,魏景之,他想,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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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丁比追随一艘狂风暴雨里的孤帆要靠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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