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说哥哥犯了大错,差点牵连整个萧家,所以要罚。
才四五岁大的萧景澜偷偷包了点心去看哥哥,却看到父亲带着下人在思过堂外放了一圈炭盆,从关外运来的金贵炭火在大雪里烧得红彤彤的,生怕冻坏了在里面思过的大少爷。
可今夜没有炭火,也没有偷偷塞进窗户里的点心。
这里不是相国府,不是萧家。
这里……不是萧景澜的家。
褚英叡刚回家,就听说萧景澜被祖爷爷拎去祠堂了,一夜都没回来。
他换了衣服来到祠堂,就看见萧景澜独自跪在灵台下,正摇摇欲坠地抄着族规。
褚英叡脸色不太好看了起来,大步冲进祠堂里:“怎么回事?”
小六子从祠堂旁的小屋里打着哈欠走出来:“哥,是祖爷爷让嫂子在这儿抄族规的,他还没抄完,你赶了一夜的路,先回家歇息去吧。”
褚英叡把萧景澜从地上抱起来,萧景澜神志恍惚地软在他怀里,捏着笔,还在神志不清地虚划,虚弱低喃:“不可行不义之事……不可起……不德之心……”
褚英叡夺过笔扔在地上:“别抄了,跟我回去,不许再抄了!”
祠堂的大门打开,褚家的族人们跟着老者一起慢慢走进来。
老人的拐杖一下一下敲着地面,严厉地呵斥:“英叡,你在干什么?”
褚英叡也有些恼了。
他不过离家几日,怎么一回头,自己的妻子就被罚进了祠堂?
他抱着萧景澜,说:“祖爷爷,景澜有什么天大的错处,要这么罚他?”
老人吹胡子瞪眼:“英叡,祖爷爷这是替你罚的。萧景澜和旧情人私通,要拿近万两银子送去崇吾关,你说他该不该罚!”
褚英叡僵了一下,低头看向怀里的萧景澜。
萧景澜恍惚着慢慢睁开眼,又疲惫地闭上了。
褚英叡低声问:“景澜,你和西北还有联络?”
萧景澜困了,他一夜没睡,又累又困,像是一条干死在湖泊里的鱼,魂魄里只剩嘶哑的呼吸,他微弱地解释:“听说衙门在为崇吾守军募集冬衣……我便想……便想……”
褚英叡沉默了一会儿,说:“募集冬衣是历州府从上往下的指令,明宏县听命行事罢了,这些事情县衙会处理好,你不要多管。”
萧景澜茫然模糊地睁着眼睛,好像在看谁,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那些陌生的脸在他眼前虚无地晃动着,扭曲得像是炼狱阎罗图。
他忽然想要再做一个瞎子。
什么都看不见,就不会为别人的目光而难过。
他只是想要为边关的将士捐赠冬衣,是……捐赠冬衣啊。可为什么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像是在说,说他错了,说他做了天大的错事,说他有辱褚家的门风,说他……是个坏人。
褚英叡掩饰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景澜,我是因死而离开的崇吾,若是被人发现,便是逃兵之罪。我们……还是莫要和西北有什么牵连了。”
萧景澜低下头,小声说:“好。”
褚英叡有些心虚地又补充了一句:“古来将军百战死,西北这个局面,你我离得越远,就越安全。”
萧景澜有些听不明白了。
可他太笨了,笨得总是做错事,他觉得褚英叡这话说的不对,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去反驳了。
将军百战死。
戚无行十六岁驻守崇吾关,十几年来何止百战。、
那戚无行……什么时候会死呢?
萧景澜迷迷糊糊地想着,也想的不太明白。
他太笨了。
褚英叡把萧景澜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对老者说:“祖爷爷,景澜身子不好,就不要再罚他了,您要是不解气,明天我来把他剩下的族规抄完,好不好?”
老人松了口:“都怪你这个混小子,取回来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行吧,把人带回去好好教教规矩。”
褚英叡笑着说:“谢谢祖爷爷心疼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