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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被扔进充满刀枪剑戟宽敞亮堂的训练室,石陇的虫心还没有从那一眼里平静下来就又被新的疑惑填了个满当。
莫西干金发的精悍雌虫负戟而立,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用戟指着他,勾起的眼眸犀利,“站起来!打败我!!”
石陇懵懵懂懂接住了对方扔过来的剑,猝不及防凭本能挡住对方迅如雷电的十几次突击,因为准备不足没有斗志而左支右拙节节败退。
直到把他迫得背后撞了墙壁,对面的教官才暂且停了手,锐利的眼神打量他,嗤道:“波澜国的将军也不过如此,战场上的传言真是吹得太过。你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也配被亲王出手搭救?”
听到“亲王”这两个字,石陇无焦距的眼神聚拢起来。他不知道亲王为什么救他,但总归不会是让他下一刻就死在这里。既然留他活着,就说明他对于亲王还有利用价值。这让他有了些心理安慰,甚至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念头:他想为亲王做点什么。
握紧剑,石陇站起来反击,攻势大开大合,气势能以一当十。
见对手认真起来,教官也严阵以待,只是不多时,他就发现对方气势勇猛,套路简单,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些花样,不值得他花费心思对付,于是速战速决地挑了对方的剑,将戟顶在对方喉间。
挑飞的剑远远落在了训练室另一边,插进地面几寸。
石陇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简单就被打败,惊讶的眼神对上眼前雌虫,手心还因为强力的震动余韵而发麻。
雌虫教官冷嘲,“亲王慕强,如果不是听说你那些浪得虚名的事情,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呵……如今他恐怕会失望了,这次他确然是看走了眼,你连我都战胜不了,还想站在亲王身边……真是痴人说梦!”
闻言,石陇心内翻起情绪的巨浪,不可置信、迟疑、期待……他真的……可以有站在亲王身边的机会吗……
他从一无所有困境重重奋斗到波澜王国的将军,绝不仅仅靠的是一股蛮劲,还有每次机会来的时候,他都抓住了,他知道如果抓不住就是死,他必须抓住,那时他想活,想活着获得别人的认同,现在这个愿望在他经历那些遭遇后显得无比可笑。
但是,亲王给的这个机会,是他从没有想过的,是比他的愿望更好的,如果他能抓住……他用尽一切也要抓住!!
石陇心中发了狠,眼眸里燃烧起强烈的斗志与希望,一个晃身提起一柄大剑反手抽向教官,骤然提升的速度与依靠惯性加强的力量将他的整个战斗力都升级了,连教官再次接招时都有点惊讶。
但教官也不是吃素的,能做亲王的教官,必然不是泛泛之辈,他转而全力以赴。一时你来我往,战得激烈!受石陇的斗志影响,教官越打越狠,屡屡给石陇添上狠辣的一道伤口;石陇不甘示弱,也极力寻找缝隙给教官来上一下。
两虫都不知道的是,丛莘就在二楼看他们,为这精彩的打斗而看得津津有味。
教官原以为一开始的提升就是极限了,没想到石陇完全是遇强则强,他在战斗中持续学习升级,到最后完全压制住了教官。教官越打越心惊,眼看大势不行,直接换了一套战斗方案,打乱了石陇的战斗步调,他知道不能给到石陇适应的时间,打算速战速决,快速而诡谲的攻击往往能在要害附近或直接就在要害之上留下不浅的伤口,期间更是趁势连击将石陇打飞了三次。
变形的墙体与地面的纵横沟壑记叙了战斗的激烈,淡绿的虫血撒在每一处腾挪角落,碎裂的布片遮不住强健躯体上鲨裂般的伤口。
被打到奄奄一息,石陇全靠斗志维持继续,摇摇欲坠下一刻就要倒下,脱力的手指抖到捏不紧剑柄。
结束了。几乎没受什么伤的教官感到不出意料,至始至终,能战胜他的仅有一人,也许,能做到的只有那一人,也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惊才绝艳的天才呢?
缓步走上前,教官漠然的眼里闪过一丝悲悯,那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同病相怜的悲悯,这并不影响他动手,锋锐的长剑如臂使指。
——“铛”一声击打在大剑上。
讶然在教官的眸中现出,不为石陇强弩之末的格挡——落剑之时那一丝不明显的阻力让他预感到事态的转变,然而这惊讶的瞬间夺走了他逃离的最佳时间,布满了整个空间的无形丝线骤然收拢将他缚住,他成了待宰羔羊,一动也不能动!
石陇拼却无数伤换来的布置起了作用,他往前走了一步,接着是第二步,他走得这样慢而艰难,可教官只能在徒劳的挣扎里干等着这被他所看不起的雌虫将他击败。
脚步渐渐加快,带着悍然无回的煞气,石陇走到近前猛然往前扑撞,把教官撞得倒飞出去,然后骑在他身上,凶残的拳头用出十成力气,拳拳揍出骨骼断裂的声音!
凶猛的攻击伴着他愤怒发泄的喊叫,沉重得令人心惊的抨击声打出教官咬牙的闷哼。
高举起重剑,因情绪而竖立的瞳孔只有血腥的杀意,他高喊着把剑插入教官的虫心,如对待生死仇敌!
', ' ')('“呃!!”虫血喷涌而出,汩汩流淌似无穷尽。
只差最后一击……只要最后一击,他就能把教官彻底杀死!他打红了眼,根本不去想后果!
狂暴而有效的攻击将教官重伤得喘息都费力,呼哧……呼哧……呼哧……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了,这种奇巧的手段甚至令他怀念……教官的眸光奇异,慢慢的,慢慢的,沉寂下去化做了断的解脱,以及,遗憾,浓重的遗憾……
正当此时,训练室门开了,丛莘惊讶的声音传进来,“教官?!”
石陇浑身一僵,悚然清醒,木然回头,熟悉的人影奔过来半跪在地上扶住了教官血迹斑斑的面颊,浅绿色的虫血还在从教官嘴里不停涌出来,虫血将亲王白色的衣袍染脏,但亲王一点也不在意,着急唤道:“来人!把医官火速送过来!教官重伤!”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退开杵在角落里,石陇又开始觉得自己活在世上就是多余。他重伤了亲王重视的教官,亲王难过于重伤的教官,他的作为让亲王难过。
他不会有以后了,他没有以后了。
他把到手的机会搞砸了。
他的虫心骤然被猛烈的情绪击中,从没有这样痛苦过。
他咬住牙没有表现出来,低垂的视线里盈满扭曲斑驳的物像,他像一尊木讷的石像。他想,这里最没有资格难过的就是他了。
医官噔噔噔跑进训练室,大致查看过后,惊呼,招呼侍卫展开担架匆匆把教官抬走。
紧握教官右手、随之一起离开的亲王出门前毫无预兆地回头。
石陇一怔,还没来得及捕捉那上面的表情,亲王的脸已经转了回去消失在了门口。
训练室只剩了他一个。
灰暗的阴霾慢慢爬上他琥珀色的眼眸,愈演愈烈的后悔与痛苦啃啮他的心,不堪承受这样的发展,健壮的脊背逐渐弯曲,佝偻着弯身大口地喘息,一滴透明的液体漏出他眼眶,在地面打出一团湿迹又很快被特质的地面吸收无踪迹。
管家倏然敲了敲训练室的门,面无表情地对里面颓然坐地如斗败公鸡的雌虫说:“亲王让我来通知你:你合格了,即刻就可上岗。”
石陇一怔,有点反应不过来,刚刚他听到的是他认为的那个意思吗?
管家又道:“跟我来。”就转身往外走。
他真的得到这个机会了?石陇欲哭欲笑,心中百感交集,哽咽着轻轻咧开嘴扭曲地笑了一下,身上的肌肉都在不自然地抽动,激动的心情久不能平复。
啊,亲王……亲王……亲王……
他的脑中心中全都在重复这两个字,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两个字了。
努力了好一会,石陇终于撑起战斗过耗的身体,拖着艰难的步伐去追管家。
令他意外的是,管家居然就站在外面等他。
见他出来,管家才转身继续走。
松一口气的怔然让他一瞬间想了许多。这会石陇心里的波荡又转成了温柔而坚定的守护信念。
亲王……能遇到你,多么幸运……如果可以,想用我的全部,换得你平安喜乐。
虫族身体强悍恢复力强,可断肢再生,但若断绝生机之后也会完全死去。这一次教官伤情凶险,差点真的去见虫神,所幸医官施救及时,只是还需一个星期才能恢复行动力。
丛莘坚持要让医官安排教官在床上再多躺一个星期。
教官醒来时看到坐在床边的亲王不禁有点惊讶:他还以为亲王早就已经离开了。
但这时的亲王又与他重伤时看到的那个焦急关切的亲王全然不同——冷漠疏离,就像对待每一个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人。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也完全无法去说这样的态度有什么问题,他甚至觉得,亲王对他太过仁慈。
但这样的仁慈又让他窃喜又让他煎熬,让他为自己的卑劣而自我唾弃。
“醒了?”云霭般看不透的灰眸掠过他的方向,亲王站起身,“14天后到训练室报到,规矩和之前一样。”
教官的眼神跟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才将眼里的怅然释放。
规矩——不得涉政务,不得近于前,不得外出,不得藏私。这是独对他的口头上的额外规矩。如果他有犯,会被逐出亲王府——居然不是杀他,只是逐出。
逐出——逐出亲王的心门。
雌虫教官闭上眼,透过窗户的光线将他无瑕的俊秀面容在空气中润得更加通透,异域的精致五官有着极佳的表现力与强大的吸引力,能瞬间攫夺周遭的目光,抿起的唇隐忍住泛上来的情绪。
他曾让亲王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身上,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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