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渐渐开了,清晨的薄雾带着幽香。
阴黎趴在露台上,底下花园里柳笑珊正在压腿。
“你怎么不吊嗓子了?”她要站在凳子上才能保证双手抱胸轻松地靠在石栏上。
柳笑珊诧异地抬头,看见她后给了一个微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吊嗓子,会吵着少帅。”
对于这个比自己更得宠的小女孩,柳笑珊心里并无嫉妒,无意争宠,所以并无嫉妒。
“唉,居然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吊嗓子这么好听,他还嫌吵。” 她摘了露台上的一朵茶花抛下去。
柳笑珊慌忙地接住花,就又听她继续道,“你长得也好看,不如跟我回家呀,给我做丫鬟去。”
这口气实在是狂妄,说得好像做她的丫鬟是什么天赐的福气一样,比得过督帅府的少帅姨太太?
柳笑珊将茶花别在发间,笑而不语,但却不是嘲讽阴黎。只因不管是做姨太太还是做丫鬟,都不是她能自主决定的事。
阴黎正想继续鼓动,就听旁边露台传来响动,然后容承湳的脚就从玻璃门里跨了出来。
她立马扬起大大的笑脸,“哥哥,你今天起得好早。”
柳笑珊恭敬站好,“少帅。”
没睡醒的人,脸臭得不行,“我再不出来,有的人就该把我的姨太太给拐走了。”
柳笑珊有些尴尬,正在思索要怎么开口,就见露台上的小女孩将凳子移了个位置,两三下就爬上石栏,那张明媚的笑脸上,两个酒窝盛着朝阳的光,“哥哥,你会接住我的吧?”
容承湳眉头一皱,“不许跳!”
阴黎嘿嘿一笑,微屈膝盖,两手划船,眼睛紧盯着对面的石栏。
柳笑珊在下面看着都觉得惊险,两个露台之间的距离目测有三米,以她那个小身板是不可能跳过去的。就算跳过去了,那十几公分宽还被打磨成了圆弧形的露台石栏也不容易站稳脚。露台下方的地面铺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花岗岩。
“小小姐,这太危险了,你别跳。”督帅府里的人都这么叫她,柳笑珊也跟着这么叫她。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东西,容承湳简直想拿根杆子把她捅回去,“你还能再蠢点?”
阴黎撅嘴,耸耸肩,反正她也没打算真的跳。她蹲在石栏上,两只手扣住石栏外边缘,一条腿往后伸下去踩实凳子后,另一条腿再跟着踩下去。
她嘴里还不住念叨,“你这样随意地扼杀小孩子的好奇心是会阻碍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过程的。”
对此容承湳回以一个嗤笑。
懒得理这个二货,他转身回了房间,钻进被窝开始补觉。
才刚躺下,就有敲门声响起,他不耐烦地拿枕头把耳朵一蒙,“滚——”
敲门声停了一瞬,继而砸得更大声,容承湳忍无可忍地下床。
门开了,还不到他胸口的小女孩笑得一脸欠揍(其实还挺可爱),他扯了她一侧的小辫子,“你聋了吗?我叫你滚,你没听见?”
阴黎顺着他的力道偏头,笑嘻嘻地扑进他怀里,勉强能够到他脖子,“哥哥抱!”
他一把推得她后仰,“滚出去,再敢吵我,打屁股伺候。”
阴黎撅嘴,不甘地后退两步,然后出其不意地一个冲刺,完美地吊住了他的脖子,两只腿也紧紧把他夹住。
容承湳被她撞得连连后退,他脸黑地托住她的屁股,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下,“一大早的发什么疯?”
阴黎被打了也不和他计较,“你今天可不可以带我出去玩?我穿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绝对给你挣够面子。”
“谁稀罕你给我挣面子,不带!我睡觉去了,不准吵。”说着他掰开她的手,像撕狗皮膏药一样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去。
阴黎也不气馁,后脚就跟着他钻进被窝。
他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这个蠢货又要像之前缠着自己要衣服一样打持久战了。他捂了额头,然后妥协道,“让我睡觉,你敢多说一个字,这事儿就没门儿!”
那双黑亮的眼珠子闪出喜悦的光彩,阴黎咧开一个笑,然后自发地捂住嘴,眼睛弯成月牙不住地点头。
他翻了个白眼,侧了个身背对她开始补觉。实在是困,闭上眼后没多时他就开始迷糊了,感受到后背贴上来一个小人,容承湳一拍腰间的手,嘟囔一句,“滚下去吃早饭。”
阴黎跟着他睡了一个回笼觉,见他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就轻手轻脚地下床出了房间。
柳笑珊刚吃完早饭没多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看报。
阴黎走进一瞧,那分明是一份战地报纸,“珊珊,你还对打仗的事情感兴趣?”
柳笑珊心里正想着事儿,被她一惊,险些从沙发上跳起来,也就没怎么觉得对方一个小女孩这样叠呼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对。
阴黎叫得太自然,于是她接受得也很自然。
柳笑珊把报纸一盖,“没多大兴趣,但总归要关心关心的,毕竟这些事情说近也近、说远也远,对战事有些了解总是好的。”
傅管家这时走了过来,“小小姐,灶上温得有粥,现在吃吗?”
“嗯!饿了。”
端过粥碗,阴黎坐到她对面,“我想听你唱戏。”
柳笑珊微愣,但也点头道,“想听什么?”
“你最拿手的是什么?”
“经典名段都还算是过关,像《牡丹亭·游园》、《长生殿·弹词》或者是西厢记、玉簪记?”
阴黎听得直摆手,“老唱这些苦情戏容易把人的心气儿给唱没了,跟着戏里的角色陷进那情情爱爱里,好像一没了情爱就活不下去似的。”
小女孩一本正经,柳笑珊不禁失笑,“倒是受教了,那你有什么想听的?”
“你唱穆桂英挂帅,要唱出几分豪气来。”
“这……”她无奈摇头,“那是豫剧,我学的是昆曲,不一样的。”
阴黎又摆手,“一通百通嘛,你去现学现卖。”
“……”在督帅府混口饭吃可真难啊……
吃过早饭,阴黎溜达到督帅府的后院,看到了容承湳的那匹五花马。她从一旁的木架上拿过一把干草,递到了马嘴巴边上。
那马儿直接冲她打了个响鼻,脑袋一歪,圆溜溜的马眼睛斜视她,根本不屑理睬。
阴黎:“……”
她气得直接把草扔它马脸上,“你个臭家伙,简直跟你主人一个样!”
五花马再次打个响鼻,鼻翼微张,脑袋乱甩,脚下的蹄子威胁般地踩动……
阴黎见状,屁股一扭“嗖”地跑离马厩。
她回了别墅,柳笑珊已经不在沙发上了,老管家带着老花镜,在看柳笑珊之前看的那张报纸。
阴黎百无聊赖地扑倒在沙发上,“哥哥怎么还没起床啊……”
老管家正了正眼镜,笑道,“少帅但凡每次被吵醒,之后都得睡到中饭时间才会下来。”
“什么!”她蹭地爬起来,“他怎么这么能睡???”
老管家摊手,“这个问题啊,连督帅都无解呢。”
她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然后长长地悲叹了一声。
阴黎轻轻地扭开门把手,缓着脚步走到容承湳面前,然后蹲在床边单手支着脑袋盯他的睡颜。
臭混蛋就是臭混蛋,睡着了还是那副贱贱的欠揍的样子。
他的睫毛很稀很细,但是长得很长也很整齐,两根两根一组地排列开来,标准得就像假睫毛贴一样。
她叹口气,好难玩啊。
殊不知,她这副无聊透顶的模样像极了她口中某个总爱捉弄人的臭混蛋。
阴黎腿蹲麻了,就干脆坐到地毯上,佝着头玩手指头。
她给每个手指头指定了相应的角色,左手大拇指是容承湳,右手大拇指是她,她带领着一众将领——剩下四个右手指头,将容承湳杀得片甲不留。
她正杀得起劲儿,想象着他跪着求饶痛哭流涕的样子,脸上乐呵得不行。
突然左边的小辫子被提溜了起来,她头皮一痛。
“——你嘀嘀咕咕地在编排我什么呢?”
容承湳的声音带着微哑,刚睡醒的缘故,听上去倒像是比平常时候多出来丝温柔。
阴黎一喜,立马扑上床,“哥哥!你可算醒了!”
他抬起一只手把被子支起,另一只手将她拽进被窝,轻轻松松就凭修长有利的四肢把她给五花大绑了。
他眼睛一闭,下巴搁在她头顶的发漩儿上,“没有,还没醒,我还要睡。”
阴黎挣扎不脱,费了好大劲儿也只是把鼻子从被窝里给解放出来,“你骗人,说好带我出去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