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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变得有气无力,寒意从脚底下逐渐蔓延而上,苏箬发现自己在轻轻发抖,她以为这是因为冷或者恐惧,但是她又发现原来只是因为姬遥莘那双黑色眼睛的凝视……这种凝视,与娜娜又格外不同,不知是含义或者其他什么,苏箬觉得心烦意乱。她回望着姬遥莘,对方美丽的脸上出现有些不忍的神情。

“路都被雪封了。”姬遥莘耐心地解释道,“路上很冷,而且非常危险。再说,你男朋友也需要人来照顾。”

“娜娜的尸体还在房子后面!你说过,天气不好的时候她会四处游荡的。我不能一个人呆在这里,会被吓死的!”苏箬说着,又打了一个寒战。吴德在昏迷状态中,和死人也差不多,难道要让她守着这两个死人一直在雪山上等死?如果姬遥莘永远不回来了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在苏箬说到“吓死”的时候,姬遥莘眼睛忽然一亮。但之后她就微微皱起眉,苏箬方才所见到的好像都是幻觉。姬遥莘说道:“苏箬,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你不是非常关心你的男朋友。”

这话听起来像指责,但是姬遥莘的语气非常柔和,不过所说的也是废话,因为那根本就不是苏箬的男朋友。姬遥莘随后又了然似的笑了:“你是对的,你是山难幸存者,我应该首先考虑你的安全……那我们就一起下山。”

等到苏箬和姬遥莘一同走在白雪覆盖的山路上时,她才明白姬遥莘为什么会让她留在小屋中。积雪几乎要没到膝盖,举步维艰。山路陡峭,加上海拔高,空气稀薄,露在外面的脸颊和耳朵一会儿就冻得失去了知觉。姬遥莘低着头走在前面,没有跟苏箬说一句话。走上一段后,两人来到山麓上一片原生林中。

即使是白天,树林中的情景也十分恐怖。天色阴沉沉的,没有太阳,树枝和树干上都有雪,就像是雪白的树叶。脚下踩着积雪咯吱有声,而且苏箬总是被雪覆盖的树枝之类绊一跤,有一次整个人格外惨地摔了个狗啃泥,尽管穿着厚厚的裤子,膝盖也碰得生疼。

姬遥莘走在前面,只是稍微顿了一下脚步。苏箬唉声叹气,笨手笨脚地爬起来时,她看到雪中有个光点一闪,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抓住了一捧雪,雪沫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戒指。

模样普通的圈戒,戒指内侧刻着一个俄语名字……是娜娜的戒指。可是娜娜的戒指早就被苏箬扔到小屋门口了,怎么会在这里?苏箬哆嗦了一下,将那枚戒指狠狠向树林深处一扔,那个金属的小物件落入雪中,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她抬起头,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姬遥莘的身影却不见了。

“遥莘,遥莘?”苏箬恐惧地叫着姬遥莘的名字,没有回应。树林里静得连回音都没有,只有苏箬自己的心跳声。

苏箬惶恐地站起来,四处张望。光线越来越差,就像夜幕已经在这里提前降临一样。她独自站在树林中,四周静寂如墓地,甚至连树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下的声音都没有,被雪盖住的小路蜿蜒至树林黑暗的深处。过分安静,也过分恐怖。从她摔倒到爬起来再到扔戒指,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而已,姬遥莘不可能走得这么快。

苏箬低下头,她看到在走过的雪地上,只有自己一行脚印,没有姬遥莘的脚印……她慢慢地后退着,直到后背抵住一棵树,然后顺着树蹲下来,浑身发抖。怎么办?继续硬着头皮往前面走,去找下山的路,还是原路返回山上的小屋?

就在这时,她听见树林深处有好几个人在说话。那声音离她很近,但是苏箬循着声音望去,却只能看见雾气在许多树干之间缓缓升起。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这里有一个随身听,应该是他们的东西,他们肯定经过这里,我们再好好找找!”

这年头了,谁还有随身听?苏箬好奇地站起身,向声音响起的地方挪过去。这声音听起来已经近到她的耳边,可是她周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另一个人说:“快去那边看看,那边有悬崖,他们别是出什么意外了!小陈你赶紧记录一下,现在是下午两点十分,我们在山麓的树林发现了他们的随身听。”

第三个比较年轻的声音随之响起:“好的,我记下了。今天是几号来着?哦对——”

第一个说话的人符合:“10月4号,对,2003年,时间别写错了。”

2003年……苏箬的心向下狠狠一沉。刚才那个人说附近有悬崖,她忽然想起姬遥莘说过,娜娜是摔下悬崖死的。难道说,娜娜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作者有话要说:

2月4号考科三,教练让我3号再去练车,有点忐忑==

第7章山难(1-7)

苏箬屏住了呼吸。树林深处是黑色的雾,看不清楚那边具体有什么,苏箬也不敢贸然过去。那几个人还在说话,只是声音慢慢离她远了,似乎在往树林深处走去。

“小陈,你们几个过来看,我捡到了一个戒指。”

“什么?戒指?”

“等等,戒指里面刻了名字……叶莲娜!我们找到了叶莲娜的戒指!”

这时候,那些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风吹过树林,树梢发出哗哗的怪声,苏箬被这阵风吹得浑身发抖。她站起身,手扶着树干,慢慢地向那些说话声消失的方向走去。周围的景色仿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风将树林的模样扭曲成九年前的模样。天空是昏暗的,雪一片片飘落下来。

苏箬一边走一边往四处张望。这应该是深秋或者初冬的景象,白桦树上的叶子还没有落完,有些已经积了雪。远远可以看到,乌云从山头那边沉甸甸压了过来。

一男一女从苏箬身边走过去,他们好像看不见苏箬,有说有笑地往树林里面走,但是说的是苏箬听不懂的语言,她猜那是俄语。那个高个子男人手里还拿着十年前的富士相机,边走边拍照。苏箬连忙跟了上去。

女孩就是娜娜,与苏箬所见到的娜娜别无二致,只是显得更活泼些,脸颊被冻得通红;那个男人大约四十来岁,但是体格高大结实,登山帽下钻出的短发是金褐色,发根已经变白,双眼碧绿,具有斯拉夫人种的特征,从他那与娜娜神态相似的微笑中,苏箬明白,他是娜娜的父亲。

雪花越发密集了,风也大了起来,暴风雪快要来了。娜娜开始显得有些不安,她用俄语在催促父亲什么,大概是快些找个地方躲避。但是父亲摇了摇头,依然固执地往前走,不停地用相机拍摄对面山峰。

这里景色一般,而且风雪将临,究竟有什么好拍的?苏箬跟着他们一直走出树林,那里是一段地形异常陡峭的山坡,第四纪冰川在山坡上堆积起无数漂砾,不远处就是山体塌方所形成的断崖。可能此时刚刚入冬(根据苏箬听那些九年前搜救人员的对话,这时候是十月初),漂砾上还没有形成积雪。

男人还在一张接一张地拍摄照片,似乎根本不知道寒冷。苏箬注意到,他拍摄时并不注意取景和构图,好像只要把周围的地形拍下来就行了。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断崖边上。娜娜咬了下嘴唇,也跟了上去。风越发大了,两个人几乎都有些站立不稳。娜娜好几次用急促地俄语说着什么,她父亲都连连摇头,继续固执地拍着。

他们到底干什么呢?苏箬担心地想,暴风雪马上就要来了,娜娜的父亲像个偏执狂一样没完没了地拍照。

娜娜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跟着父亲沿悬崖边缘往前走。下一秒钟,她脚下一滑,尖叫着从悬崖上落了下去。她父亲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拽住了娜娜的右手,娜娜身体悬挂在半空中,惊恐地喊着什么。

即使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娜娜父亲也只是用一只手拉着娜娜,另一只手死死抱着相机,如同那是一件稀世珍宝。2003年,那个相机市值最多也就几千人民币,娜娜父亲一定是疯了。尽管已经知道2003年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结局如何,苏箬依然加快速度跑过去,徒劳地想要帮忙把娜娜拉上来。

当她靠近两人时,苏箬看到娜娜的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复杂的微笑——包含了了然、憎恨、怨怼,还有解脱,随后,娜娜的手和父亲的手松开,她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因为两只手掌的摩擦而脱落,银色的光亮在暴风雪将来的灰白色的风中一闪,消失了。娜娜的身体落下了悬崖,而她的父亲惊魂未定地坐倒在岩石上,怀里紧紧搂着他的宝贝相机。

苏箬感到一阵眩晕。她在原地蹲下来,隐约听见风中传来一阵阵音乐,伴随雪花片片飘落,格外凄凉。后来苏箬才发现离自己约一两米的雪地上,躺着一个黑色的随身听,音乐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飘渺而瘆人。那是一首2003年的英文歌,《dahmyfa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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