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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如玉从丞相府出来,在进宫的路上遇见了刚刚面圣回来的尹相。
尹尚德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他二人的内情,打过招呼后提醒道:“陛下今日从芰荷山庄回来,像是有什么烦心事,砸了好些东西。”
裴如玉颔首:“知晓了,多谢尹大人。”
正午的日头高高挂起,尹尚德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慨然一叹。
伴君如伴虎,帝王之爱更难得,何况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帝是大庆历史上难得的明君,这裴小子亦有经天纬地之才,若两人真能长久,倒也不失为一桩传世佳话。
裴小子恐怕还不知道皇帝暗中布置的那些事情吧,到时……
……
江盛回到皇宫后便一直板着脸酝酿情绪,还故意砸了些东西来表示自己心情很糟糕。
昨晚晕过去之后,那混蛋估计给他好好清理过,还把他送回了房间,以至于他一觉睡到天亮,醒来身上清清爽爽的,舒服得都要没脾气了。
其实他也就是被吓到的那一刻很生气,醒了之后就只觉得无奈了。
但是不能再想着要让阿裴自愿坦白而一直装傻下去,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刚好前不久逮到了个意外惊喜,等过几天……
不过话虽如此,今天该教训的还是要好好教训。
紫宸殿外的谒者通报了一声,随后脚步声逐渐接近。
江盛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刚摆好表情准备表演,就看到裴如玉端着一碗刨冰进来了。
裴如玉扫了一眼地上乱七八糟扔着的书册等物,迎着皇帝的怒容便走了过去,托着那碗刨冰笑道:“暑气正盛,微臣想着陛下回来的路上肯定热着了,刚刚便专程去了趟御膳房。这碗刨冰是我向御厨讨教后亲手做的,加了你喜欢吃的水果,陛下要不要尝一尝?”
江盛强行保持愤怒瞄了一眼。
那碗刨冰冒着嗖嗖冷气,晶莹剔透的碎冰上面淋了香甜的牛乳,周围铺了不少蜜红豆和荔枝果肉。
完、完全生不起气来……
消暑冰品、看起来就很好吃、而且还是阿裴亲手做的……
愤怒的气焰肉眼可见地消下去了,江盛喉结动了动,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的小桌上坐下:“过来喂朕。”
裴如玉眼中笑意加深:“是。”
碎冰混着牛乳,甫一入口便铺开一阵冰凉。
牛乳的甜香、蜜红豆的软糯、荔枝的绵软清甜……江盛惬意地享受着爱人的投喂,脑中的计划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个人真是能惹自己生气,也是真的能哄得自己开心。
裴如玉搅了搅有点化开的碎冰,轻轻问:“陛下,味道怎么样?”
江盛不禁给了他一个浅笑:“阿裴做的刨冰是朕吃过的最好吃的刨冰。”
一口口吃着爱人喂过来的冰品,江盛看着他俊朗面容上的认真神情,只觉得心尖正被羽毛不停拨动似的,撩得人心里痒痒的。
之前自己卧病在床,阿裴也是这样的神情……
也就是那一刻让他彻底明白,自己会再次爱上这个人,不是因为他是墨涅尔的转世,而是因为他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因为那种不经意间对他流露的令人感到幸福的爱意。
哪怕眼前的这个人什么也不做,仅凭宣政殿上的遥遥一瞥,自己都会忍不住想要探知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之下的秘密。
没有原因的,他就是被他深深吸引着。
可是他从未见过裴七……就这么错过了……
真是遗憾。
江盛在心里叹了口气,推了推勺子道:“你也尝尝看,味道很好。”
裴如玉愣了一下,随后自己尝了一口,若有所思:“唔……好冰,陛下还是别吃了,容易受凉。”
“哎哎哎别!你给朕放下!”眼见对方真的作势去收碗,江盛急了,他还没吃够呢!
江盛连忙起身去抢他手里的碗,裴如玉扬手把碗一抬,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就拉着人横坐在了自己腿上。
视野陡然一转,下一刻他的后背就抵住了男人结实的手臂,随后耳边响起一声低笑:“陛下想吃,那臣就接着喂吧。”
江盛这下哪还不明白他是在逗他,当即有些羞恼地想要站起来,却被按住了肩膀。
碗底磕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江盛的下颌被轻柔地向右一托,旋即一双温凉的唇就印了上来。
带着奶香的碎冰被渡入口中,一条冰冷冷的舌头强势地探了进来。
唇与唇紧贴着磨蹭吮吸,两条舌头缠在一起搅弄勾舔,碎冰融化,冰凉凉的吻渐渐升温。
裴如玉将他搂在怀里细细亲吻,心里想着这样尝起来果然更甜。
呼吸被掠夺,唇瓣也微微肿了起来,这个亲吻已经变得极为火热。
江盛轻轻推了推他,对方含着他的唇瓣又舔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裴如玉满足地圈住怀里的人,拿过碗来继续投喂他,
', ' ')('这才缓缓开口:“陛下今日很烦心么?怎么一回来就发这么大脾气?”
江盛把果肉咽进去,说了几个字又顿住:“阿裴……我……”
裴如玉:“嗯?”
嘴张了又合,江盛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把原先准备好的那句“我脏了不干净了”说出来。
总感觉要说那样的话还是莫名有股恶寒……
原本都计划好了,要表现得生气又痛苦,欲言又止地表达自己被强暴了,然后让这混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然而这么矫揉造作的表现他还是做不来,再者气氛都被毁成这样了,他也完全严肃不起来。
江盛恨恨地咬住勺子,喝掉那口甜水后郁闷道:“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遇见了一个很讨厌的人。”
裴如玉面无波澜,又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有多讨厌?竟然把我们陛下气成这样?”
你不是最清楚,还明知故问?江盛佯装迁怒地瞪他一眼,气鼓鼓道:“总之就是很糟心,我不想说了。”
碗里的冰品见了底,裴如玉放下那些东西,接着抱着他蹭了蹭他的脸:“吃了微臣做的甜品,陛下不生气了好不好?千错万错都是那个人的错,陛下不能气坏了身子。”
江盛不满道:“一碗怎么够?”哪有这样就能讨饶的好事?
裴如玉亲了亲他的下巴:“以后陛下想吃,微臣都给你做,但是不能吃得太频繁,陛下喜欢贪凉,这样不好。”
江盛轻声哼哼:“要你管,朕怎么吃都好得很。”
手臂圈紧了怀里男人的腰身,裴如玉仰头看他,突然问:“陛下会离开我吗?”
江盛拍了拍他的脸:“当然不会,怎么这么问?”
“陛下九五至尊……而我是臣,以后的事情……”裴如玉抿了抿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陛下发现臣有所隐瞒,会怎么处置臣?”
江盛细细打量他,确定他真的不是打算坦白后勾起了一个莫测的笑:“这个……到时候阿裴就知道了。”
裴如玉摇头轻笑:“是我胡言乱语了,陛下莫要在意。”
江盛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总要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呀,阿裴。
*
在这之后,裴如玉每天和江盛同进同出同塌而眠,两人过了一阵忙碌而又温馨的日子,就在他几乎要认为以前的事全都翻篇了的时候,事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天傍晚,他办完公事照例回宫的时候,刚靠近金龙殿便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氛。
附近的暗卫增多了,禁卫军也守在金龙殿旁,似乎有什么将一触即发。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裴如玉脚步一顿,缓缓朝金龙殿内走去。
宫殿内也站满了守卫,正前方的皇帝背对着他,而皇帝的右侧则是郑太尉以及……被绑缚着的莫宵。
裴如玉心中一沉:“……陛下。”
皇帝没有转身,倒是郑太尉大声斥责道:“大胆罪民!见了陛下还不速速跪下!”
裴如玉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唤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你!”郑太尉火冒三丈。
然而皇帝却挥了挥手,淡声示意:“好了,是我许他不跪。既然人来了,便说正事。”
“是,陛下。”郑太尉叹了口气,去一旁扯开了莫宵嘴里的毛巾。
莫宵披头散发邋遢不已,简直不成人形,刚能开口便爆发出一阵嘶哑大笑:“哈哈哈……裴如玉啊裴如玉,没想到我还活着吧。当日你刺我一剑,得亏我还有最后一粒保命神药,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垫背!”
郑太尉踹了他一脚:“少废话。”
莫宵吃疼地“嘶”了一声,愤恨道:“我都说了他就是覆水阁阁主!之前的暴乱也是他策划的!他亲口说过要扳倒皇帝!覆水阁现在甚至暗中还有人数不少的军队,这几点还不够他死吗?!你们到底在等什么!他武功很厉害,快杀了他啊!”
“聒噪。”皇帝终于动了,将守卫的佩剑一抽便割破了莫宵的喉管,“真是脏了朕的地方,带下去吧。”
押着他的守卫冷汗直冒:“是,陛下。”
整个金龙殿中顿时陷入沉默。
半晌,郑太尉硬着头皮说:“裴如玉,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来人,抓住他!”
裴如玉不躲不避,任由守卫们将自己包围,眼神森冷:“一个疯子的话也能相信?”
郑太尉被他的眼神骇了一下,顿时有些说不出话。
“哐当”一声,染血的剑被仍在地上。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嘲讽的话语冰冷至极:“你有没有被污蔑,朕本身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
“多么容易察觉的事情,可笑朕从未怀疑过你,”锐利的鹰眸如刀锋般闪着冷光,江盛徐徐向他走去,“裴如玉,看着朕被你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
方才还临危不惧的男人瞬间变了脸色,裴如玉咬牙:“陛下……这或
', ' ')('许是误会。”
“还能有什么误会?!你还在给朕狡辩!”皇帝勃然大怒,口不择言,“肏朕肏了这么多回,你下面那根东西就是化成灰了朕也认得!”
满室鸦雀无声,郑太尉和一众守卫头都不敢抬,均是一副装聋作哑的表情。
江盛眼含恨意:“从前、从前不过是太相信你,所以那么多巧合朕也不去在意,如今……”
看着那双曾经满是爱意的眼睛此时全是仇恨,裴如玉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千刀万剐之痛,他脸色灰败:“陛下……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
“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朕,这就是你的真心?”皇帝衔悲茹恨,字字泣血,“还是你以为,覆水阁阁主所做之事,全然不用你裴如玉负责?”
“我没有!”裴如玉忽然暴起打倒了碍事的守卫,激动地站到皇帝面前想要去抱他,眼眶都湿透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江盛,你别……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啧。
又哭了。
给这混蛋长长记性,倒还把老子弄得心疼死了。
江盛避开了他通红的眼睛,退后一步冷冷道:“别碰朕。”
裴如玉悔不当初,但此时已毫无挽救之法。他失魂落魄地站着,哀求地看着皇帝:“江盛,我错了,我任你处置,怎么样都行,但你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能不能别……”别用那种恨之入骨的表情看他。
在此之前,他曾觉得皇帝会因为恨记着那个身份一辈子也不错,然而此时望着对方冰冷陌生的神情,他简直肝肠寸断。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回去打死那个死脑筋的自己。
犯什么蠢!
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为什么要那么自大自我自私!
为什么不干脆早点坦白好好解释,由自己说出来,总比他从别人口中知道要好。
裴如玉红着眼睛痛不欲生,泪水一滴滴往下掉。
皇帝却冷心冷情道:“朕也没打算给你其他的选择,来人,把东西端过来。”
一名侍卫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个酒壶和一个杯子。
裴如玉倏然死死盯住他,声音不稳:“你……你要我死?”
江盛狠着心给他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递给他:“你所作所为,哪一点罪不至此?无色无味的鹤顶红,配上最好的烈酒,也不算亏待了。”
皇帝的表情有如寒冬般凛然冷酷,裴如玉嘴唇颤抖,却无法为自己反驳。
错了就是错了,再爱也不是理由。
江盛真的要他死……他……
以他的能力现在不是走不掉,可这一走,他就要永远和他无法相见,他也没脸再像以前一样偷偷去找他。
而且就算掳走皇帝,他们也要躲躲藏藏不能快乐地过完一生。
裴如玉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这就是你的意愿吗?”
皇帝没说话,只把酒杯往他手里递了递。
裴如玉是真没想到今天的情形。
或许这就是报应。
他看着皇帝那双冰冷得找不到一丝爱意的眼睛,心如刀绞。
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怪他自己。
做了那样的恶事,江盛不可能再原谅他。
但凡还有一点希望,他绝不会像这样放弃。
看来自己也并不是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彻底,只不过是仗着皇帝爱他而下意识忽略后果罢了。
裴如玉接过酒杯,哑声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赔你一条命,我们就算两清好不好?我喝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生我气?”
江盛简直忍不住想伸手抱他,舌头死死抵着牙龈不说话。
“江盛,今世仇今世结,下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裴如玉噙着泪诡谲一笑,将手中毒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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