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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梦里的那个她,是个可怕又神秘的地方。而对于站在屋檐下的嘉让来说,这只是一个绝代风华的男人偶尔冥想的竹斋。这么一想,其实她一点也不抗拒。
她不知道要不要将梦与现实混为一谈,她如今好好的,而燕王,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告诉她,进去坐坐,或许里面就能找到答案。
斑影与江公公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守着。
“殿下不让我们打扰,应小郎君应该能成吧?”江公公求助似的看着斑影。
斑影耸耸肩,表示不知。李霁自昨日午时拜别起云道长便在竹斋里再也没有出来过,就连早朝也不去了。
嘉让推开门,日光争先恐后的涌入幽暗的竹斋,里面一点也没变,还是当日她误闯进来时的布局。
嘉让小心翼翼,预料之中的暗器并没有立马招呼她,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知多久没来人了。
她环顾四周,一点一点收入眼底,她坐在蒲团上,双腿盘起,闭上了眼。
这些年来,她一直以男子示人,追逐在阿爹和哥哥们的身后,享受他们的荫庇。看着哥哥们成为家中的梁柱,阿爹对他们的寄语便是肩担道/义,厚德载物。
但每每望向她,却总是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惋惜和愧疚。她不想阿爹阿娘总是觉得愧疚于她,她也想每一年的祝福同哥哥们一样,也想成为家人的支柱。
所以就算命中注定的不得善终将她原本的命格打乱,改命也只是逃避罢了,她逃避了十几年,如今只想为自己做一回主,她不再是怯懦懵懂的应嘉让,她要正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内心,以及未来的无限可能。
想通了这些,嘉让睁开了眼,她不要管前世如何,她只求今生,只求今生活得畅快!
正要起身离开,突然一道梦呓似的男声满是沉厚痛苦的响起。
“不要走”
嘉让一惊,“谁?”
她连忙转头看向了帘幕后面的床榻,不禁心跳加速,还有哪个男人能在这儿,定是燕王!
“我错了,别走好不好”
天可怜见的,这男人的声音如此卑微的祈求着,嘉让不可能视而不见。她定住了欲要挪动至门外的脚步,“我没走。”
燕王好似很是痛苦的带着哽咽,莫名的像她小时候二哥不带她放风筝,委屈到不争气的流眼泪。
嘉让细白的手掀开帘幕,光影沉沉的内室,三足鎏金竹枝纹的香炉熏着淡淡袅袅的松柏香,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很是怡人。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檀郎卧眠图,此情此景,衬得煞是好看。
嘉让万万没想到燕王此时会在这处睡大觉,他不要上朝的吗?
即使室内日光不充足,还是一眼就能看见男人紧蹙着的眉头,还有越过眉梢的痛色,以及两鬓间细密的汗珠。
嘉让一颗心提了起来,还以为他发烧,怎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儿?
嘉让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了李霁,粉白细嫩的素手轻轻搭在了男人的额间,触摸着他的体肤,感受着他的温热,见不是发烧,这才放下心来。
瞧这样子,该是梦魇着了。
嘉让轻轻唤他,“殿下,殿下”
李霁一把精准无误的抓住了嘉让的手腕,仿佛有第三只眼睛似的。嘉让身体一僵,本能的想要拂开他的手掌,奈何这人做梦力气也这般大,竟是掰都掰不开,嘉让妥协,索性不挣了。
李霁隐隐约约听着一声清润的少年音在唤他,心里的燥意被渐渐抚平了不少,他一夜未眠,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这才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李霁在无边孤寂的梦里醒不过来,眼角渗出了前所未有的泪意,嘉让见了鬼似的看见他眼尾处的两行清泪,缓缓洇入了鬓角。
嘉让见他这副模样,是从未见过的焦虑哀伤,哪怕是上一回小雀山遇刺,他也没这般脆弱过,这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事?
她没出息的心软了。抓着李霁的手掌稍稍安抚了一番,静下心来看着这个犹如妖孽似的男人,他可真好看啊,是她读过一本游记中那种有如神祗般的好看,这般不容亵渎的禁欲容貌,不知以后他的王妃该要如何出众?
嘉让摇摇头,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又不会是她,索性欣赏欣赏吧,毕竟以后也看不到了。
目光触及他冰玉一般冷白的皮肤,此时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细密的汗珠挂在他两鬓颊腮处,冒着丝丝热气,眼睫如同一片鸦羽,轻颤着勾勒出细致的弧度。
挺拔的鼻梁呼吸由急变缓,眼下倒是有些润雅的气质了,不由自主的目光往下移,男人的薄唇微抿,原本的淡粉变做了一嘴儿的白,嘉让起了坏心思,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坏心思的光。
她伸出一只没被禁锢的手,捏住李霁的脸颊,男人的面上没有多余的肉,不过胜在肤质细腻,所以嘉让重重往里一挤,男人抿着的嘴自然就张了开。
嘉让满意的哈哈一笑,看着男人被她为所欲为的掐成了这般滑稽模样,还有些可爱是怎么回事?
', ' ')('没等她看过瘾,李霁突然睁开了眼,眼睫轻颤,嘉让怔怔的看着他,里头氤氲着湿意,带着迷乱的薄红,她立马笑不出来了,赶紧松开了手,哪知李霁眼神涣散,迷茫又无措的看着她,那眼神像一只依赖主人的小狗,生怕她扔下自己。
看着梦寐以求又近在咫尺的脸,李霁苍白一笑,眼神仿佛自我厌恶一般,喃喃道,“我竟还在做梦啊”
嘉让哪管得了这么多,谁在死亡的边缘试探还会解读别人眼神里的深意?
趁他懵,赶紧溜。
狠心的女人手一甩,赶紧冲了出去。江公公见人出来了,有些没搞懂,殿下怎么还在里头?
“走,进去看看。”江公公生拉硬拽着将斑影拖进了竹斋。
嘉让跑出了竹林,此时阳光缀满了山间,她停下了脚步,顺了几口气,方才好险,不过这样一来,心情竟然十分畅快。
所以说,人生在世,别想那么多嘛,瞻前顾后,顾此失彼,得不偿失啊!
“你怎么在这里?”
这声音?
嘉让循着声儿抬起头,几步路开外站着一个高大得像一座小山般的男人。
不会这么巧吧?
“崔将军。”嘉让半抿着唇,微微退了两步,一想到昨日的梦里同他在榻上
不对,那个女孩儿才不是自己,她才没有!
嘉让低着头,双颊的绯红却还是被崔鹤唳尽收眼底。
看着她这般少见的烟视媚行,男人有些心痒,话里促狭,紧紧的盯着她说道,“你脸红什么?”
耳边是呼啸的山风, 虽然天空是晴朗的,但依旧带着湿冷的寒意,嘉让难掩紧张的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看向几步开外的崔鹤唳。
男人发髻高束, 一顶青玉冠低调华美,衬得面色不似平日里那般凶神恶煞。身着玄色靛青滚边的程子衣, 肩背紧实宽厚,劲腰长腿,孔武有力。
“我没有。”嘉让在他打量的目光下咽了咽喉咙, 局促不安的出声辩解。莹白的小脸没入毛茸茸的围脖之中,腮边的红晕还未消散。即便裹着宽大素净的披风, 依旧是这山林中最惹眼的风景。
她完全不知道崔鹤唳知晓她是个女孩儿后,看她的眼神不自觉的变做了宠溺。
男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若不细看,根本就不知道他在笑。崔鹤唳方想再说什么,看见她身后不远处的竹斋,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他止了笑意,清晰的认识到眼前的姑娘已经是李霁的囊中之物。而这四周皆有李霁的暗卫, 密切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眼下他不过是同应嘉让在山间说了两句话,恐怕这一刻就已经有人回禀了李霁。
嘉让见他良久没有开口说话, 心知他是来找燕王殿下, 识趣的说道:“将军若无事, 我便先行一步。”一副自以为十分自然,实则避之不及的模样哪能骗过崔鹤唳的眼睛。
他原也没打算节外生枝,让李霁有所误会。还以为自那一晚他们二人之间会有所不同,看样子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心底是说不出的燥郁与乖戾。
下山的路也就这么一点宽,崔鹤唳整个人站在夹道上就已经容不下她顺畅的走过去。嘉让只能挨着崔鹤唳下山,女孩子低着头,藏着自己莹润秀气的下巴,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令人很想占为己有。
就在嘉让顺利的走过去,将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的一只大掌轻轻松松的掐住了她的手臂。
嘉让一颤,别过头,“怎、怎么了?”
“我送你下山。”手掌里的女子手臂隔着厚厚的衣料,依旧纤细柔软,他稍稍松了些力气,生怕给她掐疼了,崔鹤唳下颌的弧度微动。没等她开口拒绝,眼神已经暗含决意。
嘉让顶着他迫人的视线不敢造次。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崔鹤唳将她护在内侧,下山的小道旋着山体,外侧是层层的缓坡,嘉让心里难堪,自我拉扯着要被撕裂的尴尬,虽然身旁的男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同燕王,是认真的?”
这声音里如落叶飘零般的落寞是怎么回事?
嘉让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既然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她也不打算再做无谓的解释,反正过些日子就要离京,自然不想同他们再有所牵扯。
“年后我便会离京,这些传闻自会不攻而破,还有就是,我对燕王无意”这话说出来有些涩,该是山风吹太久了吧
“你要走?”崔鹤唳脚步一顿,这话里信息量太大,所以她还不知道李霁已经她是女子的事?还有就是她并不喜欢李霁,那么
嘉让点头,忽而抬起头看向崔鹤唳,也没了方才的扭捏,郑重其事地说道:
“还有一事,将军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去文曲街永安堂找一位罗大夫,他于情志病十分有见地,应该能为将军排忧解难。”
嘉让自那一晚对崔鹤唳也是大为改观的,甚至想找师父的一位友人了解他的症状,战场上带下来的情志病对于将士来说还是很常见的
', ' ')(',但对于一个最高指挥的将军来说便是紊乱军心的不安定因素,所以他应该没有找过大夫。
崔鹤唳怔怔的看着身畔的人,心里头盛着花蜜一般,有些甜丝丝的,平日里凌厉的眼中闪过一抹暖色,嘴角不可遏制的上扬,心情十分愉悦。
“为什么这么做?”她不喜欢李霁,而且方才她是在关心自己吗?
呃这个问题把嘉让问懵了,还以为他不喜旁人干涉他的事,嘉让解释:“抱歉,是我逾越了”
话还未说完,崔鹤唳双手搭在女孩儿单薄的肩头,险些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切。他稍稍低着头,面色温和又认真,眸子里缀着星星似的,深深的看向这个素肤若凝脂的美丽姑娘,薄唇轻启,“为什么对我好?”
李霁追上前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他愣在原地,此时山风四起,吹得他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如堕烟海般,定定的望着二人。
男子高大威猛,女子纤瘦雅致,两人行至一处,举止亲昵,画面出奇的好看又刺目,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夹道的尽头,李霁才收回了那病态的目光,宿梦潆洄间,他失了向前的勇气,像一个在阴暗的角落里觊觎着旁人珍宝的怪物。
天知道方才他有多想冲过去将应嘉让抢回来。可他怕了,他怕那个该死的梦境是真的,怕她那寥寥几字的恶毒批命,偏偏这些都同他有关。
大理寺
应清让处理完年关积压的庶务,正打算去梧桐巷子瞧一眼茗荷,突然,罗寄颜面色憔悴的从一旁摇摇欲坠的走来,终于看见应清让,她的未婚夫,面上才有了一丝悲伤的笑意。
应清让神情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罗小姐?”声音温和又客气。
女子方过及笄之年,清丽得仿若一朵水仙花。她平日里灵动爱玩,从来没有这样可怜兮兮过,应清让第一次见着她,总觉得这姑娘肉乎乎的,很是可爱,若是年年以姑娘身份长大,该是会和她一样吧?
罗寄颜虽然精神瞧着不大好,但依旧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美人嘴唇翕动,想说什么,还没发出声来,眼泪便簌簌的流了下来,她近乎悲凉的质问,“你真的要退婚吗?”
应清让面色不忍,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自是要给她一个交代,“是我品性不端,辜负了你。罗大人已经同意了,等年后便会来应府退婚,罗小姐保重。”
“不,不是这样的,是祁延害的你,为什么要你来承担?”女孩儿泪流满面,她真的很喜欢应清让,她不要退婚,就算是那个戏子有了他的孩子,她也不要退婚,“我可以接纳她的,我们不要退婚好不好?”
这件事情的始末已经查明,是罗寄颜的表哥,济宁侯世子祁延所为,他好似故意留下破绽似的,不多日就将茅头指向了自己。
寄颜从小就怕这个瞧着温和,实际却阴沉沉的表哥,小时候他总喜欢捏着她的脸,将她弄哭,如今她好不容易和喜欢的人定亲了,他却出来坏她的姻缘,还义正言辞的说喜欢她,不想她嫁给别人,甚至同父亲说要娶她做世子夫人,可她才不要,她喜欢的是应清让。
“是我技不如人着了道,你是个好姑娘,应当嫁个全心全意为你好的人。”这门婚事他本就是半促半就,父亲母亲觉得好,他也觉得于仕途上大有裨益,索性就同意了下来。
应清让一门心思的看似是为她好,这更令人难受,罗寄颜慢慢止了泪,柔白的面上哭得红彤彤,她艰难出声,“那你可曾喜欢过我?”
少女的眼中满含泪水,却异常的希冀。金堆玉砌着长大的姑娘何曾这般低声下气的祈求过?
应清让垂下了眼睑,是喜欢过的吧?她是最合适的姑娘,家世合适,性格欢快,总好过娶一个同他性子一样安静寡淡的姑娘,然后过成了同僚一般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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