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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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霁的所思所想是注定无法找人倾诉的,不过看着少年稚嫩朝气的面庞,还有午后竹影下斑驳的流光,李霁的思绪有些恍惚。

“我身着沉重冰冷的铠甲, 手持长缨枪,穿行在交战厮杀的战场上,我身后, 还有两万人与我一样, 正在危险的拼杀。

有鲜血洒在了我的脸上,洇入了眼睛里, 变成了满眼的猩红,我闻着热血的味道,即是死亡, 又是新生。

身后是我的将士们,哪怕一开始我也怕死, 可我知道,若是我退缩了, 他们将会马革裹尸,无人认领,而他们背后的城池将会毁于一旦。

怕死吗?

怎能不怕呢?

这里每一个血性的男儿身上,肩负的都是使命”

崔鹤唳夜半从驿馆的床榻上醒来,梦里还是一片尘土弥漫, 一步一根残肢,两步一具尸体,射成刺猬状的士兵, 用血染红的赤色砂石, 每个活下来的人脸上扭曲狰狞, 这光怪陆离的景象,叫人苦闷压抑。

压抑得崔鹤唳再也无法入睡。

可迷雾里有那么一个影子,它就跟在崔鹤唳的身旁,静静听他讲话, 默不作声,却又能给他微弱的慰籍。

外头还有站哨的士兵,崔鹤唳问向外头是何时辰。

“回将军,眼下是丑时三刻。”

匆匆赶了三日路程,今日稍作休整,养精蓄锐,明日清晨便可到达檀京城。

第二日,檀京城的百姓由济善所的墨者组织队伍迎接凯旋的大齐将士,朝廷的官员们更是起了个大早,早早在承天门外守候。

辰时,崔鹤唳带着胜利的喜悦,与大齐的将士们一同出现在了城门外,魏岩方魏大人更是几天前就下达通知,让四夷馆的四百来号外族学子与接待使们一同出城迎接,显我大齐国威。应嘉让裹着厚厚的袍子,大早上冷得直哆嗦。

“来了来了,崔将军来了!”

城门上的士兵响亮的一嗓子,城楼下的百姓们都听见了,不禁齐齐欢呼:“宣威将军,宣威将军”声音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百姓们纷纷伸长脖子,探出头,都想一睹将军威容。

嘉让两眼放光,也紧紧盯着远处,只见视线中,一个身着赤色兽纹描金披风,玄色铁甲,腰间悬着玄铁宝剑的年轻男人骑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雄姿英发的朝着承天门策马而来。

那一股不容逼视的气势,仿佛携带千军万马,纵横睥睨在万国疆域,蓬勃大气之势不羁于世,令人叹为观止。

嘉让看得心头震撼,与有荣焉的情绪蔓延在心里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凯旋背后经历过战争的创伤与苍凉。一腔热血为谁抛,多少黄土藏英魂。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这些大齐的英雄们,是不是也会觉得疲乏?

嘉让就那么远远的,真切的看着崔鹤唳,他一人一马一长缨,仿佛从血光中坚定走来,那三千越甲可吞吴的气势,终于杀光了眼前的敌人,身后的刀绥在硝烟与风沙中飘扬,贫瘠的土地满目疮痍,可只要他屹立不倒,那敌人就跨不过一步大齐的疆域。

那洗涤着灵魂一般的英雄带来的撼动,使应嘉让心中顿时热泪盈眶。

这是属于他们,属于英雄的黎明!

嘉让却盯着马上的英武男子出了神,这张脸,她见过!

是芝山破庙的那个庄稼汉,张宣!

他那日救过自己一命后便不知去向,她想答谢都没寻着机会,他怎么会?他便是崔将军么?

军队由远及近,穿过承天门,鲜花与喝彩,掌声与喜悦,都一一为他们而来。

崔鹤唳神情肃正,此情此景他从年少十三岁到如今,整整八年,已经经历了十几回。少年英雄最是狷狂肆意的,但也没有了当初父亲在世时的激动与热切。

人群中他扫过一个人,一个熟悉的,时常会在他梦中出现的人,她竟然也来了?不过却并不意外,她的兄长也是同他一起回来的,她要来看的人,自然也不是他。

他们眼神碰撞在了一起,谁都没有回避,仿佛再正常不过,人群中的少年比鲜花还耀眼,束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明眸皓齿,直直的,认真又热切的望着自己,眼睛里带着兴奋的笑意。哪怕裹着素色宽大的衣袍,也掩盖不住那抹清辉。

她眼眸中现在只为他流露出那流光溢彩的光芒,崔鹤唳一时屏住了呼吸,虽然脸上毫无表情,内心却已经慢慢在温热起来。

嘉让与崔鹤唳对视了那么一眼后,已经确定了他就是张宣,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

两人隔着人群擦身而过,嘉让神思久久无法平静,等回过神来,便急匆匆望向队伍的后方,当然,她主要是来找她二哥的。已经将近半载没见过面了,在听说了二哥立功时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大声的为他呐喊。

骏马上骑着的都是将领,应敏让与唐端立了军功,随军走在前头。应敏让模样俊朗,身材高大,在那一排队伍中十分突出,应嘉让也眼尖,一下就看见了自家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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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让激动得直跳,手都不知如何挥舞。便大喊道:“二哥!二哥!你是英雄,你是英雄!”

应敏让意外的侧过头,就看见嘉让裹得像一只小胖熊,手舞足蹈的向自己表达喜悦。应敏让不得离队,只得回以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崔鹤唳与军队朝着皇宫方向驶去,这一路上都是连绵不绝的欢呼声,宫门外的羽林卫早已整装以待,迎接战神。

而修文帝与朝中各大臣更是在紫宸宫外等候,崔鹤唳进宫下马,拔剑交于内侍,步履稳健,一步步朝着修文帝走去。

“微臣崔鹤唳,参见皇上。”

修文帝也是大为欣喜,不顾君臣之仪,亲手扶起跪膝在地的崔鹤唳。赞赏之情不予言表。

“崔爱卿快快请起,如今凯旋,深得朕心,不负众望啊!”

崔鹤唳声音慷锵有力:“不辱皇命,是臣的本分,不敢居功。”

修文帝大笑:“崔将军言重,快同朕进去,朕特此举办庆功宴,为爱卿接风洗尘。”

在大殿上,崔鹤唳将崤关的一切事项上述修文帝,大臣们也都赞赏不已,果真是一个月,说到做到,便将号称“北方狼族”的戎狄杀退到洛河以北三百里之外,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与其父最辉煌之时相比也不遑多让,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崔家好儿郎。

而此时众多大臣也不得不重新考量大殿上这个不卑不亢,如有神助的年轻将军了。之前是皇上的忌惮,削了崔家军权,镇国大将军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本以为崔家就此没落,行如浮萍,人人敬而远之。

却没想到崔鹤唳能在如此荆棘难行中披荆斩棘,脱颖而出,重振崔家风骨。不由令朝臣为之侧目,惊叹。

修文帝正坐在金灿灿的,正大光明牌匾下的象征皇权地位的龙椅下俯瞰众生。崔鹤唳心中倒是平静,一面恭敬的听赏,一面想着自己的家族九死一生之后自己还能站在这里。仇恨,压抑,欲望种种心绪交织杂糅,化成一把利刃,总有不远的一天会刺向龙椅上的人……

崔鹤唳从四品武将晋升二品骠骑大将军。赏将军府邸,赐皇匾,良田百亩,金银万两,美婢二十。皇恩浩荡。崔鹤唳谢恩后便下了朝。

在下朝的路上,三皇子,四皇子等人便围过来祝贺。更是有大臣玩笑着询问崔鹤唳的亲事。

当然,崔鹤唳为父守节,怕是要等到两年后才能娶妻,所以前来问询的大臣也只是打探口风而已,为自家还未及笄的女儿铺铺路。

崔鹤唳都笑着回应,才终于得以脱身回府中好好见母亲一面。如今加官晋爵也未能让崔鹤唳高兴半分,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给父亲上柱香。

崔夫人听闻跑回来的小厮传报,早就焦急等侯在府门外,见到一身铠甲骑着战马的儿子,顿时喜极而泣。她在佛堂前日日祷告,保佑这崔家独子平安回来,她以后身赴黄泉也好对崔家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但前段时间崔夫人却夜夜噩梦,梦见崔鹤唳再也回不来,和丈夫,小叔子那样,在黄沙漫天的修罗场里丧了命。自己是日日寝食难安。如今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更是热泪盈眶。

崔鹤唳身手矫健,勒马骤停,马儿吁叫着高高扬起前蹄。待马儿回应过来,崔鹤唳翻身下马,收起马鞭,动作一气呵成。

崔鹤唳半跪与崔夫人身前:“母亲,孩儿回来了!”

崔夫人疾步上前,将崔鹤唳扶起,喉中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累着了吧?”

“孩儿不累,劳母亲cao劳。”

说着,崔夫人用手轻轻摸着崔鹤唳身上沉重的铁甲,心中感慨万千,曾经,她的丈夫就是那样,从远远的地方飞驰到她的面前停下,然后两人两两相望,饱含深情。

如今是儿子,在代替父亲,扛起崔家的兴亡,扛起边关的战争,还有母亲的思念。

他是一个极好的孩子。

崔鹤唳来到崔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前,跪在圆铺上叩拜,向父亲排位前燃起三支香,目光如炬。

崔鹤唳沉沉出声:“父亲”

皇宫的庆功宴,场地布置在了华清宫,华清宫是大齐皇室主要用来举办宴席,接待使臣的宫殿,宫殿金顶,红门,红墙黄瓦,雕梁画栋。飞檐上两条巨龙,金鳞金甲,栩栩如生,似欲腾云飞去。金黄琉璃瓦的重檐屋顶在灯火的映照下金碧辉煌。

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池水沿着古树的走势弯曲,静静流淌,大殿的里间灯火通明,金漆雕龙的宝座上,修文帝肃正的坐在上首,底下两旁皆是王公贵族,有功将士。

舞姬在底下衣袖飘扬,翩翩起舞;乐师在一旁轻歌而和,鸣钟击磬;台基上燃着檀香,香烟缥缈缭绕。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金足樽盛着琥珀酒,翡翠盘放着千金佳肴;古琴涔涔,钟鸣叮咚;极尽奢靡。

里头坐着的都是大齐的人上人,刚从战场上立功回来的战士应当享此殊荣。崔鹤唳坐在紧着修文帝的下首位,与他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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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鹤唳的晋升,无疑在檀京城的官场又要掀起一股角逐之风。那些曾经在镇国大将军战败崤关时落井下石的官员,如今的脸上可都不好看。

以万烨为首的官员,都是追随三皇子,当初在削弱崔家军权上可没少献力,本以为崔家从此式微,大权旁落,可没想到硬是让崔鹤唳力挽狂澜,东山再起。

如今这庆功宴会上,四皇子党可谓是满面春风,四皇子与崔鹤唳更是谈笑风生,怕是这风向也要变一变了,虽然前阵子流传着四皇子刺杀手足的传闻,可最后还是七皇子出面澄清,才挽救了四皇子的名声,如今四皇子与七皇子可是一派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场面。

酒过三巡,虚伪的客套话也淹没在深夜里,宴席散去,酩酊大醉的崔鹤唳在马车里顿时眼睛里一片清明。

在出发去崤关之前,曾托贺兰集安排沧州事宜,如今赵彤在沧州已渐入佳境,内鬼也清理干净,接下来便是推到万烨这座大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回来了,冲鸭

男主的头号劲敌

终于周四要换榜了,这一个礼拜太难了,周末两天的零点都是万更,接着冲鸭

三皇子还是稍欠一些火候, 本以为自己的计中计会暴露七弟的野心,让父皇猜忌四弟。结果却是竹篮打水,反倒拉近了他们两个的距离, 在宴会上看到四弟与风头正盛的崔鹤唳交谈, 心中就窝火。

当初崔家功高盖主,父皇为了制衡, 将崔正钦军权削弱,更是间接的造成崔正钦的死亡,而崔鹤唳其人, 脾性古怪,自己与老四都拉拢不得, 还真是朝中的一股清流,可哪有身在皇权旋涡中的人能真正的不站党派, 明哲保身的。

既然自己笼络不得,便只好将崔家的未来画上句点了,所以当初,自己这边的人将崔家打压的不成样子,现在想来真是不明智。

而在崔鹤唳还未凯旋的前夕, 三皇子开始怀疑崔鹤唳是不是在暗中与七弟勾连,便有了那封夜邀七弟的信件。如今这团迷雾却是越拨越乱了。

三皇子想起了四弟被父皇召见的那天夜里,外祖父找到自己。

万烨:“霄儿, 你此次行事实在莽撞。”面色铁青, 语气尽是责怪的意味。

“外祖父息怒, 余同海来找过外孙,此事决计不会牵连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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