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何意?”王氏还是开口了。
屋子一众人,视线几乎都落在孟妱身上,她略一抬首便触上了李萦的凤眸,虽泛着红却像淬着冰一般,直刺入她骨髓。
“老夫人——”
孟妱身侧的李嬷嬷突然开口,她忙打断道:“表姊原也算沈府之人,住在府里也无什么不妥。”
说罢,她向王氏福了福身:“近日儿媳身上不大安,萦姐姐入府之事,还劳烦母亲操心。”
王氏连连颔首:“这倒没什么,还是你身子要紧,快歇着去罢。”
孟妱得了话,便扶着嬷嬷出去了。
走出了暖香苑,李嬷嬷耐不住的问道:“夫人如何松了口,将那李萦迎进府里来?”方才的形景,即便她一个老婆子,也能瞧懂几分了。
孟妱只不断的摇首,低声呢喃道:“嬷嬷不知,嬷嬷不知我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她说着浑身又发抖起来,李嬷嬷见状忙将她扶稳,心底跟着抽疼:“丫头,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可她却不肯再说一字。
*
已过巳时,暖香苑外一片寂静,孟妱屏退了屋内的下人,夜已深,她却穿戴齐整端坐妆奁前,似是等待着什么。
门“吱呀”的一声被轻轻推开,她回过身去。
“沈夫人。”
李萦穿着一身淡月白的长裙款款走入里间,行动间仙体玉资翩若惊鸿。
“初入府邸,是该来见见这里的女主人。”她轻启皓齿,一面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一面与孟妱说道。
“萦姐姐。”
孟妱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站起身道。
早在今日她瞧见李萦眼神之时,便已猜到,她什么都记得的。
脑中虽已想象过无数次与李萦重逢的形景,她或许是害怕,或是愧疚,或是难过,其中也当有欣喜罢,毕竟,李萦是陪她度过整个青春年少之人。
也曾爱护过她,替她遮风挡雨。
而真到了这一刻,她心下更多的却是怅然,那根紧绷了三年的弦,似乎终于可以松下来了。
李萦唇间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清冷的眸子缓缓扫视屋内的陈设,最终落在外间挂着的一副山水图上。
那是沈谦之从郢州回来前,孟妱特意让李嬷嬷挂上的。
“这是荆寿的秋色图罢。”李萦细细端详着画卷,背对着孟妱道。
孟妱望向外墙上的那幅作画,它确是秋色图。只不过……是一副赝品。
“萦姐姐今夜专程来暖香苑,该不是与我品鉴名画的罢。”
比起一刀刀凌迟而死,有时候痛快些也是好事。
李萦轻笑了一声,望向书案上的砚台笔墨,“为什么我记得,阿妱向来是不喜欢这些的?”
孟妱初来京时颇不知京中礼数规矩,只整日跟在李萦身侧,缠着她一同玩闹。
但某一日起,她便不自觉的开始学着李萦的模样,连同她的喜好。
孟妱原想张口辩驳几句,可笑的是她此时穿的衣裳都与李萦甚是相像,这些年来,她已快要将自己活成了另一个李萦。
李萦缓步走上前,手扶上她鬓间的玉簪,凤眸直直的望着孟妱:“这水仙样式的簪子,你也喜欢?”
那是沈谦之送她的生辰礼,是李萦素日喜爱的水仙花。
孟妱抿着唇,将头上的玉簪拔了下来,“姐姐若是喜欢,便拿去罢。”
李萦瞥了一眼,移开眸子,“我想要的东西,何时需要向人讨要?”说着,她睨着凤眼,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孟妱。
“你可知道,你同你那外墙的画儿一般,从头到尾,都是赝品。”李萦语气淡淡,却一字一句说的异常清晰。
“萦姐姐,我……”孟妱只觉胸中钝痛,欲拦住她的话。
“够了!”
李萦忽而怒睁凤眸,细长的柳眉蹙起,冷声道:“不要再这般唤我了,只会令我觉得万般厌憎。”
“还有,不要再作出这般痛苦的神情了,你如今什么没有?还有什么可难受的?你不是一早就喜欢上嘉容了么?甚至有意与我引荐……”
说着,李萦又骤然止住了话头。
孟妱彼时颓然的站在里间,紧掐着玉指。
“对不起……”
李萦缓缓向内走来,抓起孟妱的手,将自己袖子揭起,上头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她道:“对不起?你可曾知你与嘉容同榻而眠的这三年,我都在经历着些什么?”
孟妱似是被烫着一般,忙挣开了手,不住的往后退了几步。
她连连摇头,“我错了……是我错了……”
李萦逼上前来,修长的玉指勾住了孟妱的下颌,轻声道:“你觉着如今说这个,还有用么?”
看着她双眸通红的模样,李萦才缓缓松了手,“今日天色已晚,夫人也该歇下了。”
李萦走后,孟妱终于再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跌倒时手臂撞到了妆奁上的胭脂盒,殷红色的粉末顿时散了一地,几片碎瓷上也沾染着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