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郎心头一震,一双沾过无数鲜血的修长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被咬住的下唇终于破裂,血丝浸过了苍白失色的薄唇,搽出靡丽妖红。
他狠狠地攥住了拳——他们该死!
他忽然恨极了他们。
恨黑蜘蛛的无怨无悔,恨慕容九的真情相应,恨自己做不到!
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这样的……
竟然真的有人可以这样不在乎,不在乎他和爱人是否会有未来,甚至是只愿意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所爱的人一颦一笑一静一动。
他嫉妒。
他事事算计,步步为营。在情感上也是一样,他在欢场周转风流,只是因为他清楚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自然也不会有需要顾虑算计的长远。
但他是喜欢他的罢。不喜欢,怎会放任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理解和软弱,被一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强吻,靠近,掠夺。
正因喜欢,江玉郎才更谨慎胆怯。他们没有未来的,江别鹤告诉他。他们没有未来的,江玉郎也这么告诉自己。
爱上一个人,便有了软肋。
江玉郎痛恨这弱点与软肋,他烦乱这爱情带给他的郁郁不得,他讨厌这个在爱情里踟蹰无能的自己。因此他放纵自己只满足于浅尝辄止,饮鸩止渴,纵情声色,薄情为乐。
他实在太过害怕失去,所以早已放弃拥有。
但望着面前这对有情人。或许放下伪装和踌躇,自由一次有何不可。像黑蜘蛛对慕容九,像世上所有相爱的人,不顾一切。
黑蜘蛛应当要慕容九知道他的爱意,不论他是否风尘侠旅而她是否大家闺秀。他是否也应当让小鱼儿知道,不论他们是否永世为敌水火不容?
只要我爱他,只要他知道……
不论前程,不论过往,只争朝夕。
他曾经质疑虚无缥缈的爱情有何用处,不如利用这些无用的情感换取更多物质上的丰足。但,时至他遇上他生命里的那个劫数,才懂得……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有了软肋。
也有了铠甲。
月光如水,落在地上,成了银白的盈盈一方浅潭。柔白水面,似乎氤氲出那个人的脸。
那双眼。
狡黠而灵动,逍遥而透明,清亮又深邃。仿佛是世外宝藏中的宝石,绵绵地笼了半层古旧繁复的迷雾,却棱角分明。幽幽地荡漾着独特的蛊惑。
这双眼对他说过莫要怕,对他说过你也可以做一个好人……
也说过他心悦他。
若说江别鹤教会江玉郎阴狠毒辣机关算尽,那么江小鱼教会了他知己彼此心照不宣。
这叫他如何不贪恋这个混蛋。
这曙光。
黑蜘蛛见面前的少年莫名其妙地失神了,抓住机会拉过慕容九,身子炮弹般弹出窗户。看守们顿时怒喝谩骂,不少已身子拔地而起,追寻而去。
江玉郎知道他们是追不上的。若是能被追上,黑蜘蛛“江湖第一轻功高手”之名,也应易主了。
慕容九丧失了不要紧,毕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筹码。而黑蜘蛛亦未窥探到绝秘阴私,放他一马,日后赶尽杀绝尚是不迟。
现在,重要的是另一件事情。
他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喃喃道:“……黑蜘蛛啊黑蜘蛛,我江玉郎竟会羡慕你。”
谢谢你。
剩余侍立在侧的手下们一头雾水,不明白以往狠戾决断的少主如何会显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条大汉道:“少主,那人?”
江玉郎冷笑拍手道:“一群不长眼的呆子,凭他们的脚力,如何能追上‘银丝渡虚’。”
闻言,几条铮铮汉子顿时吓白了脸,颤声道:“‘银丝渡虚’黑蜘蛛?”
江玉郎却再也懒得废话,衣袖一拂,起身道:“备马,我要回城。”
手下们下去牵来马后,江玉郎直接翻身上马,头也不回道:“我自己回去。如果我一日后没有回来,你们便用一样的法子把东西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