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鹤道:“正是如此。”
花无缺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然后凝注在铁无双、赵香灵面上,道:“此刻方值正午,我再给两位半天时问,两位可自思该如何了断,今夜子时,我当再来。”微一抱拳竟转身走了出去。
江别鹤道:“在下素仰铁老前辈侠名,本待好生结纳,谁知……唉!”长长叹息了一声,竟也随着走了出去。
小鱼儿瞪着他们的背影,暗暗冷笑道:“这侠义之举,花无缺是出自本意,江别鹤却是装出来的!……也不知,那小子可能撑得住?”
江别鹤等人扬长而去,厅内的人颓然坐倒。罗三罗九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忽然出声道:“赵庄主,铁老英雄,此事也并非无法。”
赵香灵惨然道:“有何办法?半夜,子时,唉……”
铁无双张口欲言,却吐出大口鲜血。方才他对掌受创极重,竟是生生忍了许久。他雪白长髯已被浸得片片鲜红,惨笑道:“我难道还能逃走不成?老夫纵横江湖几十载,从未逃过!”
言毕,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赵香灵忙扶住他,唤人将铁无双带入后院厢房休憩,自己也不免热泪盈眶。
罗三凑前笑道:“二位忧思太过。照我兄弟二人看来,此事极为简单。”
罗九接口道:“只要我们先出手把那段家父女擒来,又何惧江别鹤?”
赵香灵眉头一皱,罗九却继续笑道:“庄主,要知此举只是权宜之计,我们一面稳住江别鹤,一面快快去寻访真凶。真凶访到,再放回段家父女,江湖中人谁敢再说一句?”
小鱼儿真想给他两巴掌,若是真凶寻访不到,这岂非坐实了铁无双和赵香灵做贼心虚么?
那赵香灵竟偏偏信了他的邪。他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对屠娇娇笑道:“屠姑姑,你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屠娇娇眨眨眼睛,娇笑道:“你是不是要这个?”
她手掌摊开,赫然是易容所用的精巧材料。小鱼儿自然不会客气,笑道:“还是屠姑姑知道我。”
他偷偷飞掠出门,打开装着材料的瓷瓶,看似粗略地涂抹两下,转过头来已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家丁。只有细细瞧住他的眼睛,从那种独特的骄傲潇洒里才能辨认出他还是原来那个江小鱼。
不多时,罗三罗九果然大摇大摆地行出。罗家兄弟上了轿子,喝令他们抬轿往段家走,小鱼儿心安理得地抬着轿子,索性也充了一回轿夫。
轿子抬到了段庄,罗家兄弟两个圆滚肥胖的身子在一众段家家丁中飓风般周旋片刻,霎时已尸横遍野。
不多时,花容失色的段三姑和冷汗涔涔的段合肥便被押上了轿。小鱼儿目睹全程,暗叹罗家兄弟心地之阴毒狠辣,又惊愕他们手段之诡秘高绝。
好巧不巧,在罗家兄弟行完歹事回赵庄时,竟撞上了江别鹤的轿子。
小鱼儿大喜过望,他本是来看罗家兄弟的身法推断他们的来处,却不想一举两得。
抬轿的正是那神秘的“轿夫”。江玉郎一身布衫,低垂着头,心事重重,眼里闪动着被刻意掩藏的厉芒。
小鱼儿和他们擦肩而过。
江别鹤自然没有拦住他们。作为阴谋的一环,他怎能出声?
小鱼儿却有所动作。道路并行两顶轿子已然狭窄,为他提供了慢下脚步俯耳说话的绝佳机会。他瞟了瞟身旁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人,嘻嘻笑道:“喂,我认得你,你认得我么?”
江玉郎心中一惊,抬头辨认他的容貌。小鱼儿的易容术岂是他能辨识,他只觉有些莫名其妙,且当是那轿夫认错了人。他正脚步虚浮,心口发疼,不想言语,冷冷飞了个白眼,不予理会。
小鱼儿并不气馁,笑嘻嘻地又探过身来,低声道:“你不认得我没关系,但是我这两日可是很想念你呀,毒发还疼么?”
江玉郎身子一震,目光陡然一凛,心下恍然大悟,也不知是喜是厌,但胸口的沸腾再度爆炸蔓延。
江小鱼……被自己上次那样骂过,还没有罢休么?
但他又岂能违背父亲的命令……
江别鹤忽然轻咳一声,江玉郎无暇旁顾,立刻扭脸走了过去。江别鹤策马扬鞭而过,却狠狠瞪了小鱼儿一眼,鞭子在空中“啪”地一声脆响。
小鱼儿嗤地一笑。老狐狸终于开始护崽了么?想来也是,自己如此肆无忌惮地当面与江玉郎搭话,江别鹤早该坐不住了。
可惜为时已晚。
回到赵庄之后,家丁们立即鸟作兽散,各自歇息。屠娇娇坐在院子里一棵大树上,从树叶罅隙冲他笑吟吟地招手,跳下身来,笑道:“走,我带你去见见李大嘴他们。”
屠娇娇领着他竟绕到了城外。所幸赵庄为了方便商旅来往离城郊甚近,否则恐怕要多费脚力。
小鱼儿很快站在了一栋陌生荒凉的老宅之前。屠娇娇直接推门而入。
残败破落的大厅中热闹至极:一人蹲坐在火炉旁煮着什么东西,额上却未见一颗汗珠;一人坐在他身边,身形矮胖,笑容满面,好似一位弥勒佛;一人白衣胜雪,背对着门负手站在窗前。
这三人的形态,面貌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那双眼睛。有的狡黠奸猾,有的寒凉冰冷,都深沉得可怖。
而此刻,这三双眼睛都直直盯着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