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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 完结+番外_51(1 / 2)

拒不为师_御书屋作者:蓝风山

拒不为师完结+番外_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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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分打着冲进长行居来搜人的旗号,却大多像是土匪一般丧失理智地沿途疯抢。

长行居里笼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那门扉窗台间所缀有的每一样饰物,都是非同凡响的珍贵材料镶嵌制成——明眼人很快发现利益何在,贪婪的心思亦跟着一并生长萌发,瞬时化为不可阻滞的实际行动。

于是原本庄严肃穆的隔纱院楼,在那一双双暴戾而不可抑制的手下彻底倒塌摧毁。满目柔情惬意的山水梦乡,转眼破碎成不堪入目的残卷。

“先往马厩去,弄两匹壮实的好马。”晏欺指指程避,又拉了拉一旁紧跟在后的薛岚因,道,“你俩结伴出去,从偏门走,跑远一些,放个信号弹催易上闲赶快出来。”

程避喉头一哽,还未开口说出一句话,薛岚因已先他一步跳了起来:“我和程避先出去?那你呢,你又打算到什么地方去?”

身后接连不断的一阵阵惊天响动,暴民来得实在凶猛。晏欺适才回神,只急道一声“不好”,一时竟连答话一事也给抛诸脑后,甚至理也没理薛岚因,转身一个瞬间便自长廊尽头消失了踪影。

他还当自己是当年那个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魔头晏欺呢?

薛岚因当时脑子里“嗡”的一声,险些就忘记自己该干什么。好在反应够快,立马迈开脚步一路追了上去。

程避也还是个蒙的,看着薛岚因走,他便只好跟着一道走。家奴们都在脚步慌乱地四下逃窜,偏他三人越过火势径直往院墙内围处钻,薛岚因不知晏欺想去哪里,只见他两条长腿迈得飞快,发间颈后尽是错身擦过的雪粒,分明双手都给冻得乌青泛红,却硬像是没事儿人似的,拔开草丛尽往凹凸不平的窄地里蹿。

最后停在那雕有“苍翠”二字的矮石阶外,重帘隔纱的房屋已被大火浓烟熏至枯黑一片,廊柱东倒西歪,白墙与木栏更是齐齐坍塌落地,过不多时,便纷纷断裂成满目狼藉的废墟。

晏欺在门前呆呆站立有半晌,忽然便像是丢了魂一样,快步直往镇剑台所在的暗室里冲。

薛岚因紧跟在他身后,一眼望遍长廊内外滚烫冲天的火海,登时只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或、或玉!”

“或玉,回来!”

他简直要疯了。那一瞬间,突然明白晏欺曾经苦苦追在身后,唯恐他受到半点伤害的极端心情。

只是现在角色对换,晏欺成了需要被保护的那个人。偏偏薛岚因还没能做好准备,他不如师父当初那样强大,甚至不具备任何守护他人的能力。

他不会展开真气撑起屏障,更不会施用瞬移直截了当带晏欺走——眼下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用那最原始最普及的方法,脱下外袍,卖力抓过一把厚雪将它从头到尾浸至透湿。

随后,抬手猛力掀开门扉,寻着眼前一道匆忙不停的背影大步追了上去。

——薛岚因隐约明白过来晏欺要做什么。

镇剑台里成千上百的古老木剑,彼时被突如其来的烈火烧成一连串脆弱开裂的焦炭。薛岚因双脚踩在地板上,便是一阵岌岌可危的嘎吱声响,他人都还没靠近,浸湿的布袍已兜头一下罩往晏欺身上,霎时盖得牢牢实实,不透一丝缝隙。

四周皆是噼啪四溅的火星,薛岚因一手将晏欺揽护在怀里,一手绕开头顶弥漫不断的浓烟,继而开口低道:“你何时这样莽撞了!身子明明才刚好不久,你怎么能……”

“别吵!”晏欺厉声将他打断,随后一个趔趄往前,竟险些没能站稳。

薛岚因忙伸手将他扶住,两人弯弯绕绕一路小心进入右室,昔日一纸淡雅精致的水墨屏风,眼下正在火焰中央烧得边边角角悉数泛卷。

晏欺跌跌撞撞扑了上去,但见屏风后那一柄从中断裂的三尺木剑,此刻剑尾至剑柄已被大火熏成不堪入目的焦红色。

他挣扎着探手过去,却被烈火灼烧过后的剑身烫得发抖。薛岚因心疼极了,干脆又从衣摆后方撕下一片衣角,越过晏欺伸手前去,小心翼翼拈起了木剑几近破碎的剑柄:“我来,你小心烫到手。”

说罢微一抬腕,将那木剑一鼓作气卷进臂弯里。偏它尚未安然无恙地转移阵地,忽只听耳畔清脆一道轻响,薛岚因与晏欺同时低下头去,恰是见那原就弱不禁风的细长剑身,在长时间的火烧炙烤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地“咔嚓”一声,霎时稀稀拉拉地碎了满地。

第139章寒流

那时的薛岚因,觉得晏欺可能当场就会崩溃。

丰埃素剑,是秦还在世仅此唯一的证明。

秦还此生执着于漂泊,自始至终都较为偏爱一人独行,故而身边无妻无子,门下总共也只有两个徒弟。

这两个徒弟个性迥异,虽一个正义凛然,嫉恶如仇,一个毁天灭地,离经叛道。但无一例外的,他们待自己的师父,从来都是小心而又恭谨,尊敬而又爱戴。

现今丰埃素剑被一场大火给瞬间烧至一滩木灰,薛岚因可以想象晏欺此刻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然而他没能等到晏欺真正崩溃,室内火势甚至未有半分减弱的趋势,便听程避在外扯开嗓子,猝然朝里呐喊道:“师叔……师叔!”

程避几乎是一路扶着墙壁滚进来的,里屋黑烟滚滚不息,很快将他喉咙熏得嘶哑无力:“师叔,外面情形好像……好像有点奇怪!”

晏欺没吭声,只急着低头拾取木剑落下的残渣。薛岚因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便赶忙回身应道:“怎么了……又怎么了?”

话音未落,正逢头顶木制的房梁陡然落下半截,顷刻砸出惊天动地一声轰鸣。程避背靠雕窗接连退后数步,嘴里呛进浓烟,登时咳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他还没开口说出一句话,脆如薄纸的门扉已被人强行从外破开,大批凶悍如潮的人影一拥而入,不多时便将整间混乱不堪的内室团团围困成圈。

薛岚因眸色一滞,当即扶稳晏欺撤开一段距离。及至再抬眼时,见得面前笼统十余人等,几乎人人手中持有一刀,清一色的凶戾刃口,在那绵延不绝的烈火边缘,便愈发显得刺人眼眸。

——如果单只是身份普通的寻常百姓,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出大量用以私斗的刀具。

薛岚因的脑袋在飞速运转。可不待他将这些想法尽数说出口来,晏欺已在旁渐渐回过心神,倏而对他说道:“不用猜了,是诛风门来的人。”

“……闻翩鸿?”

“多半是。”

晏欺伸手扯下头顶那件浸透雪水的沉厚外袍,随后小心将丰埃素剑断裂的残片一点一点纳入其中,裹得细密而又严实。

薛岚因很少看晏欺有如此慌乱失态的时候。这一回,恐是当真难过得厉害。

丰埃素剑于晏欺而言,且算是恩师命殒留下的遗骨。当初他即便是拿自己的性命作为最终的赌注,也定要保下秦还一缕残缺不全的魂魄——如今六月勉力一次魂现,靠的便是眼前这柄断剑作为支撑。

可依眼下这般局势,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补救措施,新一轮更接近于毁灭性的巨大风暴,已在重重黑暗当中大张旗鼓地扑面而来。

压根无需多想,此番浑水摸鱼闯入长行居中惹是生非的一众本土“百姓”,少说有大半是诛风门派来东南一带作用广泛的棋子工具。

他们伪装成为暴民的方式很简单——无非就是杀人夺皮,在其余人等未能留心的情况下,大肆朝外散播足以引起百姓恐慌乃至民愤的种种传言。

于是,轻而易举将长行居推往众皆鄙夷指责的最高点。到这个时候,他闻翩鸿所需要达到的首要目标,也就假借他人之手,不费吹灰之力迅速完成了。

上位掌权之前,先扫除眼前一切有可能发展成为阻碍的敌对势力。

他这一招,用得着实高明。亦在同时,将薛岚因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生活,彻底压垮捣碎,搅成一团乱麻。

那时程避就站在雕窗边缘,甚至没有一丝抵抗的余地。他不曾修习任何用以防身的术法,因而在人流齐齐蜂拥而至的那一刹那,他像是一只角落里骇得吱呀乱窜的小灰鼠,没用多久,便被迅速涌上的刀光剑影挤往密密麻麻的人群后方,最终为接连成片的巨大身形所尽数湮没,渐渐望不见一丝半点踪影。

周围的人实在多而繁杂,薛岚因伸手揽着晏欺,途中一直试图朝后倒退。但那镇剑台的右室实际非常狭窄而又拥挤,两人很快抵回了墙边,再无任何后路可言。

晏欺如今的身体状况算不上好。修为尽失且先不谈,重要的是——危急时刻,他甚至无法掌控昔日不曾离身的涯泠剑。

但他用不来剑,并不代表薛岚因不会用。火势蔓得正盛,边听得铮铮一声剑鸣轻响,晏欺稍一侧目,那涯泠剑已被薛岚因单手向外抽离出鞘——一时之间,满室寒光乍然而现,如雪一般银白夺目的刃身,其如虹气势直冲天际,瞬间将那昏暗如潮的内室照至大亮。

也就是借着这突如其来的微末一点剑光,薛岚因终于看清面前身着布衣,手举长刀黑压压的一大群普通“百姓”,实际他们连话也说不完整,口中自始至终喃喃重复着的,无非是一句两句“长行居主罪恶滔天,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麻木而又机械,单板而无生气。

再看得仔细一些,甚至能发现他们四肢口鼻之间,隐隐约约流溢出一股紧接着一股,堪称极其眼熟的乌青色气劲——

没有任何明确的意识,完全凭借指令与操纵行事。

“诛风门的幻术。”晏欺伸手按在薛岚因腕间,以此示意他不要过于冲动,“剑别乱指,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薛岚因垂眼看他,还想说点什么,耳畔猝然一阵风来,但见那方才还无声立定于原地的十余来人,拂袖一挥,即刻散成一团凶悍无形的魂烟。

——诛风门惯用的摄魂术法,人无实体,来去无踪,几乎很难有人将它们一次抓得准稳。

薛岚因猛地一剑朝外迅捷刺出,果真没能削着半片边角。

若只是手持武器的寻常暴民……那还都好说,大不了拿剑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但现在这群暴民摇身一变,成了诛风门中形魂不定的散状怪物。薛岚因不能将它们怎么样,它们却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如今冲天的火势已呈一种愈演愈烈的极端趋势,而面前凶兽一般暴戾恣睢的青黑流魂,亦随之仰天长啸一声,霎时挥舞其间锋锐尖利的爪牙,毫无征兆地朝前突袭而至!

薛岚因面色一凝,下意识紧抱着晏欺护入怀中,还待扬手挥扫一剑的短短刹那之间,忽闻后方一道惊响,流魂似有片刻的散乱失神,但很快又在火焰弥漫中迅速聚拢融合。

晏欺微抬眼睫,便见是程避那厮手执木剑,挣扎战栗着自流魂后方抬起臂膀,还似浑然不怕一般,正预备着发动下一波无谓的攻势。

晏欺暗骂一声,猝然向他喝道:“住手!”

可是已经晚了。程避到底年轻气盛,不自量力,晏欺一句话还没能说完,他那毫无威慑力可言的细柄木剑,已随破空凌厉的风声竭力推击出去,正对流魂交缠环绕的乌烟后心处,用实了劲道欲将之全然贯穿——

但他显然不知道,寻常攻击对于无形体的流魂幻术来说,并不会造成任何实际意义的创伤。

木剑骤然一击,刺入魂体散漫的气劲深处,霎时惊起一连串近似咆哮的愤怒嘶吼。

满目皆是流窜的乌青魂烟,倏而幻化成虚无缥缈的数十余人形。它们各自手持一柄长刀,纷纷回过身去,反朝程避所处的方向,有所意识地发出足以称为迅猛凶悍的反击!

薛岚因慌忙出声大喊,无奈周遭杂音更甚,他这一句警示,便不过是石沉大海无用挣扎。情急之下,手中涯泠剑出,正待朝前阻滞流魂行径的动作,忽而晏欺一声闷哼,怀中紧裹丰埃素剑的外袍白光大作,骤然骇起一股火烫灼人的温度。

“……或玉?!”薛岚因惊道,“怎么了?”

晏欺没答话,手臂一松,仿佛无法承担那份重量似的,整个人都微微朝后仰了过去。随后胸前一道刺目光芒更甚,薛岚因几乎要靠以手掩面,才能勉强睁开一双灼痛的眼睛。

——而就在丰埃素剑不慎落地的同一时间里,一丝无形寒流恰似霜雪降临一般,顷刻覆盖了满室熏至昏天暗地的滚滚烈火。

那是一股不及易上闲那般雄浑厚重,甚至可以说是薄弱虚幻的一种微末力量。它自丰埃素剑中来,沿途不曾发出任何引人注目的响动,也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朝四面八方蔓延展开,却能在眨眼短短的一刹那间,熄灭镇剑台内熊熊燃烧的每一寸火焰。

紧接着,冰霜雪粒宛若无限生长的藤蔓,赶在流魂拼命朝程避伸出爪牙的前一瞬间,迅速凝结成壳,顿将那飞天流窜的乌青魂烟冻至僵冷!

屋内温度骤降,连带墙角破碎的雕窗一并染上一层寒霜。三人浑身冷至极致,甚至在那乌黑沉厚的鬓发之间,都难免落下一串微薄细小的霜渍。

晏欺赫然抬眼。

仿若是对面前此情此景有所感应似的,他用力抿紧薄唇,径自耗费好长一段时间,才断断续续,从哽咽的喉间挤出一句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

“……师父。”

第140章师祖魂散

是了。

传闻当中手执木剑,行遍天下的丰埃剑主秦还,便是在眼下长行居最为狼狈不堪的那一时刻,毫无征兆地现出他那一缕仅存在世上,独一无二的幽幽残魂。

他面部模糊,身形颤抖,甚至要靠周遭聚拢而来的寒霜气劲,才能勉强维持魂形的完整。

但他仍旧是顽强而又亮丽的一道背影。就像晏欺当年记忆中的那样,从始至终,纯朴洁净,不染一丝尘埃。

晏欺怔然侧目,似乎很难相信秦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现出魂形。很显然的,他怀中那柄断裂的丰埃素剑,早已不似初时一般坚固,如今裹在一堆雪水浸透的外袍里,便只剩三三两两截破碎的木头残渣。

但实际上,秦还确是在出乎意料的情况下,完完整整,分毫不差地定身立于晏欺眼前,背影浅淡如烟,身形却高大修长,远比周遭一众乌青流魂要骇得更为冷峻潇洒。

此后,长袖一挥,真气顷刻流溢四散,不多时便将室内喧嚣冲天的嘶鸣之音冻至声停,再无挣脱桎梏的余地。

他从那纠绕成团的火后余烟中走出来,一步紧跟着一步,脚下生出万千寒流凝结而成的细碎霜花,故而每朝前迈出近乎半尺的距离,便会在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繁密交错的印痕。

最后他停在程避的身边,俯下腰身,对他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

程避尚在惊愕中未能回过心神。待他下意识将欲探手出去的那个时候,指下触碰的苍白肌肤却是空的,虚无的,不存实体的。

秦还并非算是一个完整普通的人。

可他周身寒流飘溢,真气充足而又凌厉,非刻意展现出来的强者姿态,是在场所有人都不可比拟的。

那时的薛岚因才开始意识到,自己与秦还之间,最大的不同点究竟在何处。

活剑族人天生嗜血残酷,进攻性极强。不论对待敌者还是自己,都敢于毫不留情地进行侵蚀与掠夺。

但他们不具备任何保护他人的能力。不是不会,而是没有。遇到危急时刻,薛岚因只能选择挡在晏欺身前,他们当中命定有一方,会为另一方做出必要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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