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秋也不知道自己被折腾了几回,像个废人般瘫在床上,动弹不得。而那个祸害人的混账东西还生龙活虎地动来动去,捻着他的头发搔弄他。
被封的灵力可算解开了,香囊也安好地回到他身边。主要是他想回灵镜修养一下,不然自己都不知道得在床上瘫几天。
“去,镇上给我买这些东西。”渐秋列了一大张清单,主要是衣物之类。买东西是其次,回灵镜是真,道:“去买。”
“不行,你生病了,我得看着。”
“我有灵力,不怕。去吧,早去早回。”
徐凝一脸不情愿,红瞳里闪烁着波光粼粼,微微噘嘴着。
“不想去,行,那我去吧。”说着渐秋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悠悠道:“某些人,明面说喜欢我,却把我弄得瘫废,买个东西还不情愿……”
“好好好,我去。那你不可以跑了。”说着徐凝立马把他按回床上。
“不放心,你就结个结界。”
徐凝起身掸了掸身上衣裳的褶皱,便起出门而去。
渐秋见房门关了,张望了一会儿后便拿出灵镜,凝气聚集,红光一现。他正要进入,却发现身后被人紧紧拽住,挣扎了一顿后,双双坠落在灵镜地上。
渐秋吃疼地嗷嗷大叫着,扶着腰身,愤怒地回头一看,是徐凝。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目瞪口呆。
渐秋:“你你你回来作甚?”
“忘带钱了。”徐凝好奇地打量着灵镜里的湖光山色,近身抱起身子虚软的渐秋,惊讶道:“这就是那镜子?”
渐秋无奈地拍拍自己的脑袋,骂自己蠢,只好讪笑道:“嗯,我不是逃走,我身体不舒适,想去镜湖里待着,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徐凝皱眉着,不悦道:“那也无须支开我,你觉得我会阻挠?”说着他抱起渐秋往波光粼粼的镜湖走去。
渐秋心虚道:“我不是想瞒你,只是习惯了把它藏起来。”
温热的湖水包裹住身体,徐凝紧紧抱住渐秋,道:“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有这东西,我现在就想……”
“不,你不想。”渐秋挣扎着从徐凝身上起来,正要游走,却被千钧重鼎压住,徐凝紧紧抱住他,委屈道:“我想你信任我,我比那个陆云桥好多了,真的。”
“你俩不就是一个人吗?怎么还犟脾气了?”
“才不是!”
“给你看个东西!”渐秋牵着他,往灵镜湖深处沉坠下去,越往下越温暖,轻轻柔柔,不用闭气凝神,却有丝滑温暖的感觉。
越往下,是红光烁烁的世界,仿佛是置身于岩浆热火中,但却暖暖的。
“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是在我身体里一样。你能感觉到吗?这都是我的血,你看着会觉得不安吗?”
徐凝摇摇头,狡黠一笑道:“没有不安,就像昨晚我进入你身体一样,暖暖的,很舒服。”
渐秋无语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骂道:“臭流氓!我跟你说别的,你怎么又扯到这个去?过来,你试着捧捧我的血。”
渐秋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徐凝,担心他会看到这个,魔性大发。不过,万一哪天真有那样,也许这灵镜或许能成为徐凝最后一道避风港。
他有私心,想有一个没有忘记他的徐凝,陆云桥。
徐凝轻轻地掬起一手脂红,热热的,很暖,他凑近一闻,是血的味道。满眼的血色,灵魂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仿佛有什么浩瀚的东西席卷上来。
疼,脑袋撕裂的疼。
猛兽,是猛兽洪水要出来了。
狭长的魅眼倒映着红血,他想咆哮,想吞噬着血红的液体,想毁掉所有的红色。
渐秋见着他颤抖着,一身邪戾缠绕,赶忙拍掉他的手中的血,推着他往上面游去。
脑袋快炸裂了,徐凝怒吼出来。
四周镜湖湖水滔滔滚滚起来,渐秋见状不妙,紧紧抱住徐凝,拖向岸边。
血腥,嚎啕,火光……
撕裂成两半的尸体……
漫山遍野的火光……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阿娘不是我杀的。”
徐凝冷得直发抖,野兽般嗜血红瞳凶猛邪戾,他想要发泄,想要撕裂,想要践踏苍生,喝尽所有的血,杀光所有人。
此刻,他仿佛感觉自己置身于昊宇高楼,蓄势待发的力量将冲破囚笼。
渐秋慌张极了,抱住他,慌忙安慰道:“徐凝,对不起,别怕,别怕,我陪着你。”
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扼制住渐秋的喉咙,窒息缺气,渐秋涨得满脸通红,双手抓着徐凝的手,双脚垂死挣扎地扑腾乱踢着。
红瞳阴冷,仿佛冰窟雪窖,冰冷阴森的气息刺骨而来,四肢百骸都在剧烈的打颤着。
徐凝踏在黑暗的世界里,耳边回荡着血滴落的声音,空荡回响。
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们在攀爬,在泣血,在哀嚎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如潮水般涌上来,带着阴气与寒冷,他要窒息了。
他奔跑着,嘶吼着,到处都是尸体。
眼前面目模糊的渐秋绝望地看着他,带着死水般的声音道:“徐凝,你杀人了。”
他竭力地狡辩着:“不是,不是我杀的。”
“渐秋,你别走好不好?我错了……”
“好,我不走。”渐秋慢慢地爬上他的身体,亲吻着他,抚摸着他,阴凉而森冷。转眼间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他吓得全身发抖着。
在黑暗里奔跑着……
“徐……凝……你醒醒……”渐秋挣扎着,模糊不清地喊出来。
眼前的徐凝面色如土阴冷至极。猛击一挥,把渐秋狠狠地甩回灵镜湖边。
渐秋急促地呼吸着,在鬼门关挣扎着。粼粼波光,倒映着他血红的脸色。
身体各处被咬出血来,淙淙鲜血被吸取。痛,麻木,酸楚在心尖上一阵阵地扩散到全身,游走周身后又慢慢沁入五脏六腑,最后直钻骨髓,痛到绝望,痛到晕厥。
渐秋晕晕沉沉的,被一阵一阵哭声吵醒,睁着虚弱的眼皮。看到徐凝时,从背脊传来的凉意遍布全身。可看着眼前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徐凝,他心里头酸楚着,摸摸徐凝满是血是泪的脸,道:“醒了,把我放到水里去。”
“好……好……”徐凝哽咽着,慌张地抱起他,小心翼翼地放在灵镜湖里。他呜呜咽咽,抽噎道:“对不起,渐秋,我该死,你打死我吧,我对你那么坏,你打死我吧。”
徐凝醒来后便看到倒在血泊的渐秋,衣衫不整,才知道是自己做错事了。他不断地给渐秋输送灵力,但是看到这么虚弱的渐秋,他怕极了。他宁可此刻受伤的是该死的他。
“你打我吧,杀了我吧。”
“我是我的错,我不该试探你的接受能力。别哭,没事,我很快就好的。把我沉在湖里,我没出来,你不准进来,知道吗?”
“好好,我答应你。”
渐秋亲了亲他的手背,安慰道:“别怕别怕,我没事。等我出来,别怕。”
徐凝含泪点了点头,把渐秋送进湖里,后便游了出来。
他浑身发抖着,恐惧席卷着全身。
他害怕渐秋受伤,更害怕他不小心杀了渐秋,那样比自己死了还难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宁可杀了我。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十多个巴掌,扇得麻木,扇得痛哭出声。
他跪在灵镜湖,哀哀哭嚎。
二十二年前,他便死在文岚,死在断情水中。灵魂仿佛死死地囚禁在深海,无声无息,绝望死透。
可是一睁眼时,是那个穿着麻衣粗布的女子,那女子还看了他山额上的红瞳。
那一眼,生的希望,活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