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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先饮了这杯茶吧。”玉指轻轻施力,将白瓷杯推向对面。
“免了。”华瑾面色冷淡,“大师智谋过人,没说一句谎话,也没透一句底,轻轻松松就将我远远支了出去。若喝了这杯茶,少不得要被大师哄着下什么刀山火海。”
妙叶心讳收回手,垂目道:“我与尊者一见面,便大概猜到了你是为何而来。然而一来我确实已非佛宗中人,二来,有些事情还拿不准,不敢贸然说与尊者听。”
华瑾最盛的火气已经过去,心里也明白妙叶心讳虽有所隐瞒,却未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气焰便弱了几分,只是仍冷着脸。这副安静冷艳的模样,与他方才闯进院中一鞭劈碎石桌的怒火熊熊相比,少了几分明艳,但不自主地透出些乖巧来。妙叶心讳因这赏心悦目分了片刻神,又忙趁热打铁:“若无真材实料,也不敢厚颜让尊者再信我一次。事情要紧,尊者还是听我讲讲你所中之咒的来历吧。”
当日分了一缕神魂跟在华瑾身边并将他引到佛宗后,妙叶心讳也马不停蹄地去了一处隐秘之地。他原本正游历四方,但在夕数魔尊开始布阵之初有所感应,便回到西域。待华瑾找上门来,更是确认了夕数魔尊所用之阵乃是出自佛宗秘法。
“佛宗秘法早已因被列为禁术而断了传承,也不知这些年间如何竟泄露了出去。”妙叶心讳平静道,“虽是被篡改过的,但归根究底仍出自佛宗,小僧也无法坐视不理。”
没等华瑾出言讽刺,他就问道:“尊者可知,为何佛宗秘法会被列为禁术?”华瑾轻哼:“既是能为那老魔所用,想来阴损至极,怕不是哪位叛宗之人所创。”
“正相反。”妙叶心讳微笑道,“佛宗秘法传承自上古,最为精深纯澈,只有被护法金龙选中的弟子才可修习。”
“护法金龙?”华瑾讶道,“世间还有龙么?不是早在上古大战时就灭族了?”
“不错,”妙叶心讳点头,“只剩了那一条而已。她一直留在佛宗中,不问世事,只专心守护教诲选中的秘法传承者。我自出生便被她接到身边教养,直到她离开。”
俊美的僧人低下头,露出怀念的神情:“而佛宗秘法被列为禁术,也是因为她走了。”
想得到佛宗秘法传承极为不易。因为仅仅天赋过人并不足够,重中之重是得到护法金龙的承认,将体内血液换成龙血,如此方可修行秘法。所谓“佛宗”秘法其实也并非源自佛宗,而是很久之前龙族保存在佛宗的一部上古经典,包罗万象。
“当时我已全身换了金龙之血,金龙却突然离开佛宗,前往坠魔渊。方丈与长老们探查后说,她已堕魔,成了栖身黑暗,饲养魔魂的恶龙。”妙叶心讳平静道,“龙血并不会因脱离龙身就与原身失去联系。待我修炼秘法之后,体内之血便可与她遥相感应,甚至借她真龙之力,威力巨大。她如若有意,也可自如操纵我体内血液,借我之手颠覆佛宗、搅弄风云更不在话下。如此一来,堕魔金龙与秘法自然成了禁术。”
华瑾听他口气对那金龙没有半分怨怼,反带着些孺慕之情,便问道:“可你仍是好好的,可见金龙并无此意。”
“不错。”妙叶心讳冲他笑了笑,“方丈其时极为庆幸。我虽已换血,却仍未修炼秘法,事情尚有转圜余地。我天资过人,更得方丈器重,最是有望成为佛宗下任宗主。”话已到此,他却不再细说,轻快道:“可小僧辜负了他,仍是自行修炼了秘法。”
华瑾若有所思,并未回应。妙叶心讳虽轻描淡写,但道出的可是佛宗秘辛,门派的生死关窍。他之前言语含糊,未曾和盘托出全部真相,其实最正常不过。火气散去,华瑾又忍不住对眼前的僧人心生了好感,回想着方才的剽悍言行,有些赧然。
“……算我错怪你了。”他捏着手指尖小声道,“既然大师有如此本领,事情紧急,还请给我讲讲我身上的咒如何解吧。”
妙叶心讳颔首,示意华瑾伸出手来。他的手虽白皙光滑,却仍比华瑾的手大了些,刚好将华瑾的手包住,细细摩挲。僧人道:“初次见面时,尊者身上的咒印气息还未如此浓厚,想来是大阵将成,咒印的力量也加强了。”
他指尖蘸了些茶水,在桌上草草勾勒出一个图案,不过几笔,华瑾就认出那正是自己和莫彦所中之咒的轮廓。
“此咒名‘降’。以往接收战俘、或有部族投靠龙族时,龙族便会在来者身上施下此咒。中咒者被困在封地,也就不可进犯龙族或投靠他人。但尊者身上的,并不是完整的‘降’。”妙叶心讳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小僧尚未明白秘术如何流失出去,到了旁人手中。然而如今流传于世的,并非原本的秘术。尊者所中之咒的大致结构虽是‘降’,却不知怎的混入了龙族下属,一支鲛人部族的情人咒,可借情事对心爱之人施下,使二者同生共死。”
华瑾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耳尖红得发亮。他从未想过,自己与莫彦的私情会如此突然地被戳破。况且妙叶心讳嘴角含笑,他既然一见面就看破了禁咒,想来早就对自己和莫彦的关系
', ' ')('心知肚明。此刻细细讲来,不仅是为了解释清楚,分明……
分明就是存心调侃!
又羞又气,华瑾抬不起头来,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竟好像要哭出来一般。妙叶心讳面上不露,心中却忍俊不禁。
他本就对华瑾颇有好感,现下更生出几分促狭。仍是一派温柔和煦,僧人不紧不慢地说:“既已明白了来处,解咒也就不难。这两个禁咒,用我体内龙血就可解除。”看华瑾双颊霞色褪了些,他话锋一转:“只是……金龙已经陨落,小僧体内龙血之力逐日淡去,如今已大不如前。此咒虽经过篡改,却与大阵呼应获得加持,效力仍不可小觑,怕是要放干我体内一半的血才能为尊者及月尊解咒。”
“啊!”华瑾大惊,“我与大师素昧平生,怎能厚颜求大师冒险放血。就没其他法子了么?”
“有倒是有。”僧人捧起茶杯,清俊的眉眼在袅袅水汽中若隐若现,“取血解咒本是最好的法子,盖因最容易取出使用,并非没有替代。我四处游历时曾得知,人间界有个说法。虽无甚根据,但也并未无稽之谈。”
他将瓷杯轻轻搁下,一脸诚恳:“一滴精十滴血,尊者可曾听说过么?”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厢华瑾对着妙叶心讳瞠目结舌,这厢云非名与雾里灯已来到西域,正坐在一座高耸的沙丘上休息。
雾里灯掐指一算,二人已许久没有这般静默不言地坐在一处了。生在这世间,即便是云非名这样的大能,也有许多的不得已。为了维护经天门的名誉,也为了自己胸中的正义,他三不五时就得下山铲除妖邪,匡扶正义。雾里灯又酷爱四处游荡,教人摸不着行踪。即便平静安详如此时,也是在为天下命运奔波的间隙忙里偷闲罢了。雾里灯一时不禁颇为感慨。
“若是夕数魔尊得手,天下就此覆灭,我看也没什么不好。”他望着大漠中的漫天星斗,缓缓躺下。
“生灵涂炭,秩序崩坏,没什么不好?”云非名闭着眼打坐,冷冷地回他。
雾里灯嘿嘿一笑,翘起了二郎腿:“哎呀,我就是随口一说,急什么。你想想看,等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各人的本性都会暴露无遗。那些恩爱的、和睦的、与所爱相伴,未必会有多大遗憾。那些虚伪的、丑恶的,也都会像被捉住的毒蛞蝓般,临死前反倒要拼命吐出一大口毒液。”
他怅惘道:“上古大战中,不知多少神明陨落,化成无知无觉的星星。自那以后,得以飞升的修士更是少之又少。你我纵然寿命长过凡人千倍万倍,却终究有身死道消的一刻。既然如此,不若就在这一刻一同去了。省得到时你还得跨越个万水千山来给我奔丧。”
“胡说八道。”云非名不悦地睁开眼。他一生只得雾里灯一位好友,自是容不得他在自己面前谈及如此不祥之事。但大漠无垠,风声喧嚣,头顶更是一片参不破的天,云非名一向沉稳的道心竟也动摇起来。
此来西域,前路渺渺。佛宗踪迹成谜,极难寻访。夕数魔尊大阵将成,目的不明。若是能靠一人一剑杀至跟前便能解此困局,他自然责无旁贷。可偏偏情势复杂,最需要小心谨慎行事。云非名面上不显,心里却偶尔烦躁不安。
传说西域以前是众神花园,无数奇花异草,珍奇灵兽遍布其中。众神寿命无尽,终日只需狂欢作乐,没有忧愁。可无人知晓为何战争突然爆发,上古大神全部陨落,昔日花草们争奇斗艳的仙境也变成灵气诡异,生灵绝迹的大漠。古神尚且如此,修仙者与凡人更是脆弱。难说这一次天下会不会就此覆灭。
诤寰真人不畏死。他自诩行事问心无愧。想杀的人,想匡的道,靠手中一把天霜都当下解决了。可唯独在一件事上,他无法说自己处理得干净利落,亦无法说问心无愧。
心湖月影揽不住,昙花一现芬且芳。那人的容颜本该日益淡了的,却连同着难以说出口的煽情画面,声色俱全地在他本真心境里反复来去。云非名忍不住了,想要捉住他,好好问个清楚。他却藏得极好,简直不像之前那个迫不及待跑来迎接的人。
“不知……魔域如何了。”云非名不自觉地说出了口。
“魔域啊……”雾里灯笑嘻嘻地转身爬起,“还算太平。听说前些日子还有些闹腾,我们走之前却愈发安静了,想来看清了形势,不愿在这个关头和夕数老魔作对吧。”
看云非名不接话,他眼珠一转:“至于巨业山么……听说月尊许久未曾下山了,也不知是默许还是另有打算。宝慧尊者就更没消息了。”
云非名面无表情地直视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雾里灯少不得又调笑了他几句。二人正打算起身时,天空中却闪过阵阵诡异光线,如同一张巨网。雾里灯一声闷哼,弯下腰来。他修为略逊于云非名,周围灵气波动得厉害,他便更受影响。云非名飞速将手贴在他背上,替他稳住体内紊乱灵力。雾里灯咬牙启齿:“可恶……夕数老魔等不及了么!”
云非名道:“只是波动,阵还未成。然而还是要抓紧了。”
', ' ')('雾里灯点点头,直起身来:“走吧。我有个预感,就快找着我们要找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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