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腕?」
「自残,也可能是真的想自杀。」她咬咬下唇,说话速度渐急:「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医生说,子行早就有自残倾向,手臂上有很多很细的伤痕。这一次他割得很深,好像是在同一个伤口割了几次,幸好英姐发现得早……」
我崔丝缕每说一个字,我就觉得天地旋转得更猛烈,让人无法适应,简直想立即衝进厕所大吐一番。
自残?割腕?自杀?
这些事,我从来没想过;每次看到那类型社会新闻也不屑一顾,觉得那些人精神很有问题。生活有压力,好好玩一场放松身心不就好了吗,一个人锁在房里割皮肤,想装悲情吗?
一个人锁在房间、割自己的手腕……
崔子行,我那个才华横溢,文武相全的哥哥,从小就被週围所有人寄望的天才,一直都像个笨蛋一样割腕?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前些天我才跟他全身脱光光的上床!他手臂上哪有什么伤口?没有吧?顶多只有一两道抓痒的红痕啊?
崔丝缕在骗我。哥哥才不可能做这种事。他有什么理由割腕?事业平步青云,情场得意,哪会割腕啊?
可是,崔丝缕没理由骗我吧!
哥哥失踪的事呢?如果不是住院,他还会发生什么事?
「小向?怎么了,先喝点水吧。」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到冷水刺入嘴唇,我抖着吞下,水混合着寒冬气息通过我的身体,使我稍微冷静。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知情者就在身边啊。
「你、你说他自残,是真的吗?没骗我。」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舌头在打结:「……他、现在怎样?还好吧?」
……哼,该死,说出口的话竟然跟哭出来没两样似的。
崔丝缕坐到我身边,轻轻抱着我的头。
「放心,没伤到动脉,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
她一直拍拍我的背脊,混乱的大脑也被她抚平了。我再喝点水,喉咙也没这么乾了。
「哥哥现在在哪里?哪间医院?我要见他。」
「小向。」她正眼看着我,咬字清晰地问:「带你去之前,先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们看过子行的手机记录。你是订婚礼之后、子行回家之前,最后一个跟子行接触的人。」
「那又怎样?」
她有意无意地停顿一下。
「你……你跟子行说过什么吗?」
……啊?
原来如此啊。
这个装得有够温柔体贴的乾姐姐,原来认定了哥哥这次自杀跟我有关,专程打听我跟哥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是奉了老头子的命令?还是有其他目的?
我叫哥哥去自杀,这就是大家一致认同的事实?
我只有跟哥哥上床。我只是他的一夜情伴侣。我连他买下来的mb也比不上。
崔丝缕显然看到了我眼里的鄙视,立即装出悲伤的样子:「小向,我不是想迫你说。只是爸很担心。现在我们都隐暪住子行自刎的事,最后跟他接触的人是你。万一消息传了出去,我们怕会有人以为……」
「你究竟要不要带我见哥哥!你不带,我走,我自己找!」
我一站起来,乾姐姐立即投降,带我离开她的住所。为防有诈,我还高举手机说,如果我晚上还没回去酒店,金主大人就会打电话报警。崔丝缕听罢,居然给我窃笑。
「……小向,我们家不是黑社会啊。更何况呢,把你带回家里才不是绑架,是把离家出走的孩子带回去。」
不管我家是不是黑社会,他们的确有藏起一个人的能耐。
我们来到一间看起来很普通的大型医院,看起来很普通的病房,但实际上是上了锁,必须由特定的医生护士,或是由里面的人来开门。
在崔丝缕的带领下,我瞇瞇眼,看到了。
病房里有老妈和蛾姐守候在旁。
躺在病床上的,的确是我掛心的哥哥崔子行。他戴着氧气罩,病白的手臂插了几根可怕的线。
「小向!你终于来了……」
「快来看看子行!」
这种时候,这种载着快要满泻的哀伤是怎样了,好像要死人一样!呸!
我深呼吸,大步大步走过去,只是双脚却绑了重铅,每拖迈出一步都会牵扯到胸口,激跳的心脏,好像快被撕裂了。
哥哥自残的时间,是跟我做爱以后。
他自残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老妈挪开了空位,蛾姐也退到墙边。在这个需要隐密、窗帘关得完全没有丁点儿光线的房间,我更清楚看见哥哥了。光管有如手术灯般打在哥哥的身体,白色的被子跟他白色的病人服混为一体,病白无血的肤色也跟整张床结合了,彷彿没有生命的气息。
奇怪,他的皮肤不是健康帅气的麦色吗?是他的伤势太严重?还是灯光在作怪?
昏迷的他,远远地看过去,就像真的死了。
……不,才没死,崔丝缕说他已经脱离危险期,没问题的。
崔逸向,哥哥没问题的。
我一步又一步,终于来到床边。
虽然半个小时前听崔丝缕交待哥哥的情况,虽然我早就幻想过哥哥躺在病床上动不了……不过、怎么会这样?
啊……呜、啊……不行!不能哭!
我抽了抽泛酸的鼻子,快速翻翻眼皮,把泪水迫回原位。
哥哥的左手绑了绷带。
跟我预想中不同,他……割腕啊,不是割腕吗?手腕的面积,不是很小的吗?要绑绷带应该一点点就够用吧?为什么他是从手肘一直绑下去,绑到差不多手掌的位置?
我望向哥哥的脸,他的脸色跟左手的伤一样,让人觉得虚无飘渺。看不见他的嘴唇,看不见他的呼吸起伏;我只能看到他的眼,很温和地合上,好像什么都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大前天晚上送院,如今过了两天有多。割腕的人要睡多久才会好起来?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再等一两天就会醒来吧?
那么,手呢?
他的手不会有事吧?以后还能动吧?
我试着向他伸手,但还没碰着他受伤的地方,就被人抓住了手。回头一看,是老妈。
我登时清醒了,昂头望向光灿灿的天花板,把眼里那温温湿湿的不甘硬吞下肚。
崔逸向,你算个屁。
不是医生的你,不是神仙的你,什么都不是的你,难道随便摸摸崔子行的手他就会好起来吗?
除了等待,你啥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