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弘光压手打断妻子,他现在对秦蓁有高度的崇敬,乐得跟她谈论有关科举的事。他姿态仍旧卑以自牧,没有生气的迹象,言辞恳切道:“家里情况我晓得的,我这不也是没办法。跟城里文人聚会能学到不少,掌握科举的最新动向,是一笔不可少的经费啊。”
“为什么书翎自己去不够,你非得去凑热闹?是你要科考吗?你是想掌握科考动向,还是想享受跻入世家门流的虚假感觉?那些人带给你什么好处了,有了他们,书翎就不必埋头苦读了?还是指,这次贩卖的考题?”
箫弘光被怼得溃不成军,脸上火辣辣的烧红,他想辩驳,但连半句聚会的好处也没能说出来,不禁自惊疑惑,去聚会到底给箫书翎的科考之路带来什么好处?大脑竟一片空白。他去那里吟诗作对,附庸风雅,自得其乐,却根本没时间将那些东西对儿子言传身教,也无真材实料可教。至于科举新出什么风向,自有书院夫子教导。
模糊的想起多年前,好像去聚会的性质已经变了,他屡屡落地,不过想在那群文人中间卖弄文采,寻求一丝安慰。而为了书翎之说,不过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
要抽离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箫弘光一时难以彻底断绝,支吾道:“大伯知道了,以后……以后尽量少去。但书翎要跟同窗的聚会还是不能少……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来分配田产吧。”
二老在座位上面露喜色,很高兴大儿子能对去聚会的事做出让步。这些年大房外出风光无限,外人却不知他们二老背地里多辛酸,老爷子的寿辰没能好好过,茶壶卖了命差点没了,一块银子保存不了多久,冷不丁的就会被大房捎走。老爷子汗水哗啦的淌,家里就是空落落的一贫如洗,不见着钱。他们老人不懂科考的事儿,对大房只能忍气吞声,有过抱怨有过愤怒,但从没人挑明过这件事的错误。
二老余角暗暗瞥了秦蓁一眼,心想,这个孙媳妇嘴巴是不饶人了点,挺明白事理。
分得并不多,干田水田各自多分了一亩。箫弘光解释道:“等来年我们再分一次,因为大伯刚欠了钱庄二十两银子,实在困窘。”
箫清羽是别人敬他一尺,他还别人一丈的性子,闻言忙道:“您不用为还银子的事着急,那二十两是我和秦蓁的钱。”
他本不想揽功劳,按说几乎都是秦蓁出的。但他怕这么说,会让家里人质疑探究秦蓁是做什么赚了这么多钱,于是含糊其辞的说成他和秦蓁。
“啊?”
一家人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秦蓁也不再隐瞒,以前不说,只是没必要特意说罢了:“不然,那批卖题人怎么会不拿借银子的事作为证据。他们在公堂上说起过,买题钱几乎他们自办的钱庄借出去的。而你之前借的那家钱庄,因为没有东西做抵押,他们不肯借给你。”
周氏大喜,恹恹的脸泛起神采:“那这钱我们就”
“慢慢还,”箫弘光狠瞪周氏一眼,太清楚妻子的贪婪了,赶紧道:“你们二房真是出息了。放心,这个钱大伯会按钱庄的制度还的,绝不拖欠你们。”
只能说妻子眼光太狭隘,若白得这二十两银子,却让二房再次对大房离了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谷子沉甸甸的垂头弯腰,灌浆期已至,离秋季秋收没几日了。
箫清羽这几日愁眉不展,频跟好友蒋舟、裴承志相聚,每次回来脸色愈渐沉重。跟苏家合作的事不知不觉到了结尾,很多事要结束,很多事也要随之开始……
他这样,秦蓁只当不知晓,并未主动提起过什么。
秋雨绵绵,窗扉洞开的窗前,雨珠自房檐落下,坠落地面漾开蜗牛壳一样的涟漪,空中织就成大片的朦胧雨丝。
秦蓁倚靠在窗前观这场雨景,耳边是雨打芭蕉叶的叮咚,鼻边飘着湿润的木樨香。
背后有一股热意靠拢,徐徐将她紧贴,驱走了秋雨的冷嘲,也调走了她所有的感官。
秦蓁软下脊背,温顺的往后靠。
箫清羽偏头蹭她耳垂,蹭了几下就想亲,亲了几下轻轻咬,对她永远爱不释手。
“十月初一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他贴着她耳朵问。
“想要你陪我看今年第一场雪。”
他没想到她轻飘飘一句话,会将他近日的隐瞒全部击碎,直击入他的心脏。
箫清羽呼吸发紧,脸颊的弧度紧绷成一条有棱的弦,手僵硬的松开她的腰,转过她肩膀:“你都知道了?”
秦蓁第一次对一件事态度不明,眼神灰暗无芒,没有她一贯的主张傲然。
没想到这么久了,他犹豫不决,她也没好到哪去。
秦蓁抬眼,浅浅的微笑,转了话题:“换个礼物吧,我想跟你一起收割麦子,这回不许再推开我,不让我帮忙了。”
箫清羽嗯了一声,张臂拥她入怀,彼此错开脸看不到眼神的刹那,他痛苦闭目,呼吸轻缓绵长。
云山村有干田的人家不少,到了收麦时节,大伙卯足劲争先恐后开始收割,好抢占到晒麦的场地。
收割之前先磨刀,熟稔的老手,一茬子割到底,一溜儿的像踩着滑板走,有横扫千军的气势。
箫清羽就是这方面的熟手,他半刻钟割下一长排,秦蓁在后头牙牙学步的跟着,效率惨不忍睹。
她戴着薜荔衣帽抵挡日光,直起腰歇气时,看到一个有趣的景象,有人割的麦地不走心,像狗啃的一样,参差不齐。
反观他们自家割的半块麦田,齐茬的一刀断,放眼望去,就像在土地上铺就一块平整金黄的地毯,赏心悦目。
第66章
割的时候不是一味的动刀,还得即时将割下的作物捆扎,一般都是就地取材,两搓麦子反拧打结,尾端漂亮的藏到里面,就成紧实的一卷,便于抱运到麦场去晒。
晒麦要趁日头盛的时候晒,下雨天黑都得及时收麦,见水变潮的麦子会发芽长霉,几日的辛劳功亏一篑。晒麦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麦子相连成一大片,场面壮观。
麦子彻底晒干后,用牛系着石磙对麦场碾压,迫使麦壳谷粒分离。之后便对混作一堆的壳粒进行扬场,利用风力和重力,吹开麦糠和麦粒。
扬场是个技术活,将麦堆翻得直上直下是分不出来的。总之老手用木锨朝天一挥,落地后就可见纯粹饱满的谷粒落到了另一边。
箫清羽这回为了带秦蓁玩,没有请佃户,虽只有两个人做,因为田地少,还是先于别家,扬场后将谷粒装袋,交了租子,一年中最难熬的这几天,被他们两个像玩乐似的打发掉了。
箫清羽拥着秦蓁坐在田埂上,看别家还在收麦。
偏西的暖阳照在他们身上,染成和麦地一样的金黄。
箫清羽眼前最清晰夺目的,就是秦蓁脸颊到脖颈的雪白肌肤,像葱茏山丘的一抹覆雪,不能说山丘的景色不美,只是雪太罕见吸引视线。
箫清羽把她头上的斗笠压下一些,趁没人看过来亲了她一口,心尖顿时沁凉如饮仙露。
“这几天累吗?”
秦蓁惬意的眯眼,摇摇头:“以后每年秋收我们都自己动手好了。不过,收稻子我不来,知道为什么吗?”她语气陡然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