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周老爷子丧礼的那天,周明川和父母一同乘车离开家族墓园。
林蕤一身黑色的长裙,笑意在车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再也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来,这时候蹲守在周氏家族墓园外的任何国内外媒体都再也捕捉不到她的一丝神情,她也再也不用掩饰自己,掩唇而笑,说不出的轻松和惬意。
她毫不避讳自己此刻的愉悦,对着丈夫与儿子埋怨道:“从我嫁到你们周家那一天开始,我就在等着这一天!等了快三十年,终于盼到你爷爷死了!盼到我儿子有出息了!三十年了!我真是等也等够了!”
这话说的,似乎这三十年来她饱受了极大的折磨似的。
周先生坐在一旁,对她的大实话无法接话茬,只能默默叹气。
也许在自己的父亲被永远地埋葬进家族墓地、也许在亲手撒下一捧泥土深埋父亲的骨灰盒时,他也有片刻的恍惚,想到了五十多年前他母亲还在时候的情景,想到了幼年时他和哥哥、弟弟兄弟三人毫无芥蒂地追逐玩乐时的模样。
不论世事如何演变,他永远都要承认,在那一刻,他从前的家庭,是温馨的。
然而眼下他的家庭里早已换了人陪着他,现在他的妻子是他的家人,他的儿子是他的家人,站在妻儿的利益立场上,他父亲的死,就是一件喜事,他要陪着他们一起微笑。
林蕤笑够了,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爷爷死了,你也该结婚了。咱们避避嫌,总不能叫那些媒体说你爷爷刚死你就忙着结婚……明年?明年你再宣布婚讯,就合适了。”
周先生一愣,转头望向妻子,又看了看儿子:“结婚?明川,你要和谁结婚?上次裴家的那个女孩子?还是——”
林蕤大怒,瞪他一眼,十分不耐烦,恼他不开窍的样子:“什么裴家李家的,泠月呀,王泠月呀!你儿子跟人家高中就谈了恋爱,现在也要快十年了,还不该结婚么?我现在也没什么不顺心顺意的事情了,只差一件,叫明川的婚事定下来,你们赶紧再要个孩子,我这辈子就十全十美了。”
周明川颔首称是:“结婚的事情,回去我会和她提的。”
林女士还有放不下的心:“婚讯可以明年再公布,不过嘛,到时候结婚的那几套婚纱,你现在就该找人开始定做了,这样满打满算,明年才算赶得上。还有钻戒!钻戒!款式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挑个大的,这样才好看!不过虽说找人安排筹备下去,暂且也先悄悄的,免得你爷爷刚死,你就热火朝天忙着结婚的事情叫人捅出去,到底面上不好看么……”
可是论起“热火朝天”,其实没有人比林蕤自己更热火朝天。
她一连叮嘱了周明川许许多多,唯一的核心诉求就是要“好看为上”,要又好看又体面。
而她所谓的体面,就是
——钻戒要准备大大的,项链要准备大大的,上面全都要缀满大大的钻石,头纱上的皇冠要买个欧洲王妃戴过的回来,最好能多买几个换着戴,婚纱也要多定做几套,婚礼当天要多换几身……
一说起这个话题,林蕤又是满肚子恼火,想起来几年前她代表周家去参加过欧洲某国王室公主的婚礼,而那公主竟然待她失礼,得罪了她。她那时便暗下决心,来日自己儿子结婚,婚礼定要大办特办,狠狠打那劳什子小国公主的脸,把她当年都戴不上的首饰全都堆到她以后儿媳妇的身上去。
周先生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直到回到了家里,儿子又去了公司,他这才开口询问起妻子到底又是个什么打算。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王泠月?现在怎么又催起结婚了?”
林女士慢悠悠地笑了笑:“我不喜欢有用么?何况我不喜欢她,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现在有什么可让我不喜欢的?”
她对上丈夫错愕的视线,
“长得漂亮,学历好看,本硕博连读的名校,干净,体面,你儿子又喜欢,和你儿子又谈了这么多年。他如今又犯不上去联姻这个联姻那个的,娶个不喜欢的女人回来,反倒整日沸沸扬扬不得安生。他喜欢现在这个,那就让他高高兴兴娶呗。我管不着,只要王泠月能给我早点生个孙子孙女过来就是了。”
*
不过泠月彼时还不知道周明川的母亲在怎样“算计”着她的婚姻。
她这一日从学校的实验室里早早回了家,默默站在别墅一楼的大门前等着周明川回来。
今日大雾,周明川身上还沾了些家族墓园里的微凉水汽。
泠月与他面对而站,她莞尔:“周明川,以后是属于你的时代。”
即便她对生意场上的事情并不通晓多少,可是她也看得出来,这些年里周明川和他爷爷对家族集团里的决策已经颇有些分歧。
他爷爷活着的时候,即便他是爷爷最器重的继承者,他也无法彻底忤逆爷爷的意思。
然而现在,偌大家业,尽落入他一人手中。他正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胸怀满志,急欲作为。
他什么都有了。
他可以随便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他有充足的资金和资源,随便在哪个小国的一笔投资,都能给那个国家带来众多的就业岗位和广阔的发展前景,他可以改变太多太多人的命运。
说以后是属于他的时代,并不过分。
周明川紧紧将她搂在怀里,用力极大:“我的时代,是从你出现在我身边开始的。”
他俯首,虔诚地吻着泠月的额心:“泠泠,嫁给我,好不好?”
他的气息有些错乱,“我们结婚,我们结婚。我要做你的丈夫……”
泠月的瞳孔猛地一震。
无关其他,而是她忽然在被他求婚的这一刻发现,她觉得,也许,在被他求婚的这一刻起,她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发情期即将到来。
她是因他的深情而加速了情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