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知的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他轻嗯一声,眉宇之间有一丝忧愁。他常常习完夫子所教的知识,又自学其余学识,反正抽不出多少空与我说话。
我疑虑,他家中从商,用得着这么勤奋么?或是说,他爹娘也厌弃了商人的低贱,想从官家了?
话说回来,以温行知如今的文学,去蒙馆当个小夫子不成问题。
乡试早就过了,考中秀才的童生不多,我是其中一个,经馆的同窗们近几年都在准备考进士的事,我这半吊子不温不火,也不着急,人各有命,着急也没用。
我的性子稳稳当当,不过我爹...皇上不急太监急,我耳朵都快被他的唠叨念出茧了。
次日,我从李氏那里听来一个趣事,第一时间就想和温行知分享,上早课之前,我抢了景铄的位置,对温行知娓娓道来,“我娘说城北有个员外的庶女,从小画本上看来庶女欺负嫡出的故事,她回头就迷了心窍似的对自己嫡长姐不尊,还淬了一把口水,那嫡女气急了,当时没往大夫人那儿去诉苦,她直接跑上宗祠一告,宗族长老就把庶女和姨娘发配到了寺庙里静心去,当老爷的面上无光,被人传宠妾不尊妻,他发了狠话让庶女和姨娘再不许归家,可让城里的夫人太太们看了一场好戏,近来各家的姨娘奶奶竟安生了不少,这是我娘昨儿跟我说的。”
温行知几年来,难得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他的小白牙亮眼整洁,衬得朱唇越发红润,他叹息道:“这庶女失心疯了不成,哪家哪户的庶女不战战兢兢的巴着主母和嫡出,她这一出,可谓是奇闻,被发配到了寺庙去也是咎由自取,还连累了她亲娘,可悲可恨,小画本害人不浅,蒙蔽无知小女。”
景铄也笑出了声,他插.话道:“那嫡出小姐倒是利索,晓得往宗祠告状,省事儿。”
趁温行知露笑的劲头没过,我打铁趁热道:“行知...我想与你做同席,想了许久了,你行行好答应吧,我还可以向你讨教讨教学识。”
景铄眉头一蹙,我稳坐不动,温行知思虑了小半会儿,方点头道:“好,只是我学习时,你莫要打扰我,否则我就让景铄把你请开。”
我掏了掏耳朵,睁大眼睛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温行知背着光,一袭白衣胜雪,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他清雅飘逸的气度如神秘的尘世中仙,清淡的眸子有一种宁静之感。
“当真...当真就好,你终于答应了。”我脸上的笑容如涟漪一般越荡越大,这算是我近年来比较欢喜的一件事,我跟温行知求做同席求了几年,他此刻真真答应,叫我生出珍贵之意。
学识好的人,夫子喜爱不及,温行知性子虽有些孤僻,夫子全然看不到,夫子看到的都是他好的那面,温行知的同席,从没有人坐到过,除开景铄,我是第一人。
景铄站在温行知的左手边,他欲言又止道:“公子...怕是不好..
温行知态度淡然道:“无妨,沈公子为人热情,谦谦君子,值得一交。”
景铄不冷不热的睨了我一眼,他闷闷的站在桌边磨墨,小声嘀咕道:“那我便得站着了...。”
温行知笑笑不语。
我撑着头,吊儿郎当的看向景铄,“前面不是还有位子吗?左右你坐了几年,也没见夫子说你,说句不好听的...你啊,有颗少爷心却是书童命。”
没看见景铄是怎么使招的,他点了一下砚台里的黑墨,迅速一甩手,一滴墨就甩到了我的嘴巴上面,我下意识的用手背一擦。
黑黑的墨水晕开,想必我的嘴巴已变成了乌嘴。
景铄窃笑道:“黑嘴,与沈大少爷极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