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娇滴滴一张小嘴儿,张口就管我叫姐姐,说是专门过来接我的。”
“……然后?”意识到个中隐秘的冯临川微微眯起眼来。
“然后,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上了她的洋车。再然后,她就带着我一路出了北京城,还一直把我送到西山口。”
“溪蝶,你……”真的已经快要脱口而出了,却总觉得有所顾虑,冯临川看了看也开始觉得有问题的念真,欲言又止。
而刚才还说笑似的冯二小姐,则已经收起了笑意,放下了碗筷,直视着对面两人。
“哥,其实,她就在山下头等着呢,你俩要是想见她,我这就亲自去带她上山。”
第五十五章
其实,冯二小姐就算心里再怎么有准备,也不曾想过跟着她一直到客栈,还能在她换上女装之后认出她来的人,会是谁。
确实,谁能认得出来,那个前襟和指掌间暗藏着火药味的,一身长袍马褂的斯文少爷,竟然会和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姑娘是同一个人呢?
赤金牡丹绣样的紫红色旗袍,高挽凤纂,斜c-h-a三支金钗百鸟朝凤,平扣云纽,项戴一挂金锁燕子衔翎。脚下一双朱砂履,肩头一件黑绒布串珠披肩。袅袅婷婷,眉梢眼角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这是本色的冯二小姐,这是她的真面目。
男装时,他是可以风流倜傥可以儒雅俊美的公子哥,然而换上女装,略施粉黛,她就是上至王公闺秀,下至剧院红伶都自叹弗如的美娇娘。完完全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艳,也完完全全继承了父亲的英气,冯溪蝶也许没有夏晚荷那举手投足中带出来的娇艳欲滴的女人味,但正是她眉眼间暗藏的无限杀机,让足够聪明的人都不敢靠近她。带着戾气的美娇娘,就像生着华美斑纹的山猫,你若是只因倾慕与她的“皮毛”去接近她,她就会突然间探出利爪,撕破你的皮r_ou_,掏出你的心肺来饱餐。
而就是这美艳的山猫,在看到坐在洋车上,说是正等着她的人时,愣了个彻底。
玉兰花细纹镶边湖蓝色裤褂,西洋式样的齐耳卷发,双耳银钩白玉坠,两手碧绿翡翠镯,脚下踩着青缎子绣鞋,手上拿着月白色挂穗荷包。
脸颊擦得粉白,小嘴儿抹得桃红,靠着洋车的软靠背,自在翘着二郎腿的姿态显得苗条的身材愈加修长秀颀,同时也格外透着几分令人迷惑的引诱。
“姐姐,我等你多时了。”蓝衣姑娘边说,边从荷包里掏出白绸子玉兰绢帕,擦了擦鼻洼鬓角似有似无的汗,“京城热的厉害,快上车,咱们找个凉快地方说话。”
冯溪蝶只迟疑了极短的片刻,就上了车。
她们在车上进行了别人听不懂的简短交谈,到了某个茶馆,找了个雅间详谈了约摸半个时辰,而后,两人一起出了北京城。
往口外走的路上,两人换了略显朴素的衣服,等到出了口外,则同时换上了男装。
然后,便是现如今,冯溪蝶在给他接风洗尘的家宴上,看似随意的,提到了那个与他一路同行的人的姓名。
她眼看着对面的念真手指开始发抖,眼看着自己的大哥眉头紧紧皱起,给了两人一个安抚的眼神,她站起身,走到院子外头,告诉守卫的匪兵,去,到山豁子那个破庙,把在那儿等的人带来。
匪兵自然听二小姐的话,赶紧一溜烟跑到西山山侧那条有点隐蔽的豁口里,找到了废弃不知多少年的破山神庙,把就坐在腐烂倒塌的庙门外等待的年轻人带到了冯家寨后宅。
那是个个子不高,身材不魁梧,但是脸皮白净,五官俊雅的男人。
那是冯临川曾不止一次见过,也不止一次暗暗赞许肯定过的年轻后生。
那是穆绍瑜。
那是念真的亲弟弟。
“……大哥。”四目相对之后,年轻男人撩起长衫的下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毕恭毕敬的姿态,对着念真深深一叩首。
而对面的念真,早就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了。
他原本发誓死也不能见的,东山头的自己的亲兄弟,就这么意外又意外的,出现在他面前。
“大哥,多年不见,有什么言语不到、礼数不周之处,万望大哥容让。”又叩了一次首,穆绍瑜才站起身,仍旧低着头,他冲着冯临川弓身施礼之后开了口,“实不相瞒,二哥近日来格外想念大哥,本想如以往那样派可靠的弟兄去京城暗中探望,又怕有什么偏差,于是让我亲自过去探查。机缘凑巧,我到法天寺时,恰逢二小姐替天行道……”
“说那么漂亮干什么,宰个没人性的秃驴罢了。”旁边已经重新就坐的冯溪蝶边说边从桌上捏起一块r_ou_皮冻塞进嘴里。
“总之,我从人群混乱之中,认出了二小姐。”笑了笑,穆绍瑜接着讲述,“而后叫了辆洋车,一路跟到同福客栈,等二小姐出门,才上前搭话。再后来,就和二小姐互相说明了情况细节,又一起回来了。大哥,既然二小姐江湖义气,把我带上西山口,我就必须前来跟大哥请安。虽说与您分别时我才七八岁,但大哥的容貌,绍瑜始终不敢忘却。我知道您对于兄弟重逢心有顾虑,但,我毕竟不是二哥,您如何抉择,我都无权左右,更不会妄加评判。您有什么话,尽可放心跟我说,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问我,绍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席话说完,屋子里鸦雀无声。
念真坐在原处,低着头,呼吸不稳。他指尖麻木得厉害,那是心情过度波动的后遗症。
见旁边的人不说话,冯临川冲着穆绍瑜做了个手势,让对方先落座。那青年躬身道谢之后,坐在桌边。
“哎,你饿了吧,我先叫厨子再上几个菜,添一套碗筷,等会儿啊。”说着,冯溪蝶站起身,迈步就往门口走,穆绍瑜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不用麻烦”,那走路从来大步流星的身影就已经出了屋。
房间里,就只剩了三个男人。
“绍瑜。”开口的,是冯临川,“你一路回来,可否让东山的人看见?”
“哦,冯寨主尽管放心,二小姐带着我抄小路过来的,直接就去了山豁子那儿。”
“嗯,那就好。”
片刻的沉默再次被打破时,说话的,轮到了念真。
“绍勋他……可好?”似乎已经从刚才过于强烈的刺激里略微醒了过来,念真抬手揉了揉眼眶,对穆绍瑜微微笑了一下。笑里虽有苦涩,却也透着些许温暖。
“二哥好得很,有酒r_ou_,有弟兄,有‘生意’,他就生龙活虎。”见大哥说话,穆绍瑜似乎很高兴。
“那就好。”笑容里开始见了苦涩,念真叹了口气,“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准许我留在这儿吧。”
“这……”看了一眼冯临川,穆绍瑜有点为难的点了点头,“二哥脾气暴烈,怕是……”
“嗯,我想也是。”
“大哥,别担心。”
“怎么不担心?你总要回去见他的,他总要问你我的情况的,你……总要如实告诉他的。”
“纸包不住火,我自然不能骗他。可,也并非没有让他接受的办法。”
“什么?”
念真抬起眼看着对方,就好像听见了不可能的可能。
“大哥,冯寨主,其实,回来的这一路上,我和二小姐也商谈过以后的应对策略。”话说到一半,穆绍瑜不知怎的脸突然红起来,隐约有点局促的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他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才接着往下说,“只是……这唯一行得通的办法,得……让二小姐……受些委屈了。”
第五十六章
后宅偏院里,坐着已经可以勉强撑着手杖下地走动的念恒。
旁边陪着他的,是念真。
“凉不凉?”念真摸了摸小师弟的手。
“不凉,挺舒服的。”念恒笑了笑,眼睛却忍不住总是去瞟旁边小桌上摆着的一盘点心。
那是冯临川刚刚让人端过来的。
洁白如玉的米糕,点缀着核桃仁跟芝麻,再加上淋了薄薄的一层桂花蜜……
“想吃就吃啊。”看着小师弟拼命吞口水的模样,念真忍不住笑起来,把盘子往对方面前推了推,“吃吧,小孩子不都爱吃甜的吗。食之无过。”
“可……过午不食……这都快晚上了。”抬头看了看天,念恒舔了舔嘴唇。
“晚饭都吃了,还在乎点心?”摸了摸小师弟已经毛茸茸长出一点头发来的头顶,念真另一手捏起一块米糕,直接递送到对方面前,“别想那么多了,吃吧。”
被师兄“教唆”的小和尚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连手都没用,直接凑过去,念恒一口咬住米糕,好像祭灶之后抢着吃祭品的乡里顽童一般,几下就吞了下去。
念真看着那孩子的模样,忍俊不禁起来,带着笑舔掉留在自己指尖的蜜汁,他又把盘子往念恒那边推了推,而后轻轻一声叹。
“师兄。”嘴里塞着东西的孩子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开了口,“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太不规矩了?”
看了看嘴角还粘着芝麻的小和尚,念真把手肘撑在桌沿,托着下巴想了想。
“不像。”
“真不像?”
“猪八戒吃人参果,那是‘只知吞下肚去,全然忘了滋味’。你是吗?”
“呃,好像不是吧,这个米糕,甜里带着咸,糯里带着脆,好吃死了。”
“所以说。”被那煞有介事的憨憨的小鬼弄得再也忍不住了,念真低低笑出声,而后伸手过去,捏掉对方嘴角的芝麻。
“那个,师兄。”
“嗯?”
“这座山……”停顿了一下,念恒压低音量,小心问,“这座山,是土匪窝子,没错吧?”
念真一愣。
“啊,是。”实在做不到欺骗一个孩子,更何况,自己当初第一次逃回法天寺时也说过,师父和念空大师兄就是死在土匪手里。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为啥要留在这儿吗?前两天我只顾着腿疼,没想起来问。”
“我……”
“哦对了,难道说,救我一命的江先生,其实是这山上的?也就是说,闹了半天,他堂堂警察厅的幕僚,也是个……匪?”
“念恒,这事儿……”
“师兄,你总不会和害了师父跟念空师兄的人在一块儿吧!”
“你行了。”被接二连三的追问弄得连急躁都没了情绪,反而无奈的挑起了嘴角的念真止住对方的话。他稍稍组织了一下言辞,而后开口,“念恒,杀师父和师兄的,另有其人,是两个匪不假,可那两个匪,已经让冯临川枪决了。”
“啊?杀了?”
“嗯。”
“那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啊……”
“起初是,可那两人坏了冯家寨‘老者不可劫’的规矩,才被枪决了的。”
“土匪头子,会杀自己手下的人?”
“坏了规矩,就会。冯家寨不比京城,这儿是有矩可循,有理可讲的地方。”话都说出口了,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多微妙。念真心里暗暗一声惊叹。他竟然在引用冯二小姐当初劝他给那个不会疼人的冯老大一点宽容心时说过的话!
这算什么?间接的熏染?不自觉的靠拢?潜移默化的……接受??
那个春末夏初时节还一心想着拼死也不能葬送在匪巢里的念真,现在竟然在向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弟灌输匪巢里的道义??
突然间心跳过速起来,脸上也发了烫的念真下意识扭过脸去,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奇怪的表情。
好在把重点放在回味舌尖残留的香甜味的念恒,并没有注意到师兄那暮色中发红的脸颊,用指尖沾着盘子边沿的桂花放进嘴里品尝着,念恒想了想之后开口。
“算了,不想了,不管江先生也好,这个冯老大也罢,至少,人家都救了我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心救人,就证明他们心里有善念,匪就匪吧。”
“什么?”念真怎么都没想到,会从小师弟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那个一天到晚就是扫院子擦佛像念经化缘的孩子,竟然如此简简单单就认可这件事了?
“匪不可怕啊,我爹活着的时候带我听过梁山英雄的评书,梁山,也是匪,对吧?”
“……是。”
“可梁山上的都是好汉呐。”
“……可匪是杀人的啊。”
“杀人的又不只是匪,师兄你忘了,龙海师叔就是因为杀了人才出家的。”
“……”
“所以我觉得,是非善恶,不如就等着将来交给地府判断吧,咱们是说不清楚的。”
“念恒,你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完全被震撼住的念真摸了摸小师弟滑溜溜的脸蛋,“你当初绝不是这样啊。”
“这大概就是师兄你撺掇我破戒的好处吧。”流露出一个调皮的十一岁孩童才会有的笑,念恒抓了抓头皮,“想不清楚的事儿,就干脆不想它了。反正,我分得清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师兄你对我好,所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跟着你。那个冯老大,人是可怕了一点,可他心不坏,似乎对你也不错,所以……”
“所以,几块点心就把你收买了?”没让那孩子接着夸冯临川什么,念真敲了敲小和尚的脑门,脸上是有点复杂的浅笑。
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个仅有十一岁的小师弟,而是个心里暗藏着玄妙道法的世外高人,又或者说,这个明明只有十一岁的小师弟,反而能无意间说出一些世外高人都未必能懂的玄词妙语。那些话,就像是裹着糙米的珍馐,像是穿着粗布的天子,像是披着土j-i羽毛的鸾凤,也许说话的人本身都不曾意识到,那些藏在最简单最现实的一字一句背后,暗藏着如何深邃的箴言。
“哎,该回去了。”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念真回头去看,发现冯临川正站在院门口。
那男人叼着烟,正了正腰间挎着枪的皮带,而后一步步走过来。
“嗯。”脸上又开始发烫,尽力不去想刚才和念恒的那些对话,念真站了起来。
把撑着手杖的孩子送回屋里之后,他和冯临川往他们住的地方走。
“刚才,绍瑜走了,他说怕你担心,就没让我叫你跟着送他。他是从山豁子那头儿走的,估计现在已经上大路了,天全黑下来之前,他能回东山。”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冯临川开了口。
“……哦。”被这个话题弄得有几分紧张,念真忍不住一声叹。
“别怕,就算穆老二杀过来找我拼命,还有他和溪蝶之前商量好的那个计策抵挡呢。”
“可那样,就真的太对不起二小姐了。”
“我没觉得,绍瑜这孩子,我越来越喜欢,溪蝶交给他,我是一万个放心。男扮女装……是不成体统了点儿,可毕竟人踏实稳重,心眼儿又活分。毛病可以慢慢儿改,先图个人好吧。”也跟着叹了口气,冯临川伸手搂住念真的肩头,凑过去低语了一句格外让人脸红的话之后,就在对方开口之前,堵住了那微张的,单薄的嘴唇。
第五十七章
要是独穆狼来抢你,你舍得走吗?
这是冯临川在念真耳根说的话。
腾地红了脸,却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夺去一个亲吻,念真不知该不该庆幸。
那个问题他没法回答,那男人明明知道……
所以,这亲吻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吗?
所以,也许还是应该庆幸的吧……
舌尖的s-hi润交缠透着适可而止的y-`靡,冯临川不知是不是品到了念真口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蜜的甜香,亲吻结束时,他舔了舔嘴唇,如同刚尝到了血的滋味的虎王一般,半眯着眼,给了对方一个带着几分满足的浅笑。
“他要是把你带走,我追到天边儿,也得把你抓回来。他要是把你藏起来,我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你找着。他要是敢打你骂你碰你一根指头……我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要血洗他的东山头!到时候,就算你恨死我,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我可都顾不了那许多了。”
那几句话,冯临川是保持着那笑容说完的,但越到最后,笑容就越少。
念真有点害怕了。
因为他能感觉到,冯临川是来真格的。那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
“绍勋不会对我怎样的,他性格孤傲,脾气大,可并非不懂规矩。”紧张中不觉抓住了冯临川的手臂,念真用总是无意间才会流露出来的哀求的眼神看着对方,“所以,要是逼不得已和他对峙,你别伤了他!我就求你这一件事,他已然瞎了一只眼,我不想让他再……”
“行了,别说了。”被那慌不择路的哀求弄得心里软了下来,冯临川叹了口气,收起暴戾之气,沉默片刻,点了下头。
念真眼里见了希冀。
“答应了?”
“嗯。”
“真的?”
“难不成我姓冯的还说话不算话么!”
“那……多谢。”知道那看似发脾气的态度只是没辙的发泄,念真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带了笑。冯临川看着那笑起来格外让人心动的人,抬起手来,摸了摸那清瘦然而光滑红润的脸颊。
“你哪年哪月,才能只为了我发自内心笑一回。”
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根本就是在自问,不指望能得到答案的自问。那问题让脸红的人更加脸红,让无奈的人愈发无奈。冯临川轻轻一咋舌,自行终止了话题,说了句“回去吧”,便拉着念真的手腕往他们俩的住处走去了。
那天,他们各自辗转,都没怎么好眠。
冯临川甚至觉得,全西山口上上下下,八成只有他那心最宽的妹妹才能在面对这种事时呼呼大睡。不过,想想也对,没人要抢夺她的至宝,她当然不必领地意识爆发焦躁不安。
于是,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领地意识爆发而焦躁不安的冯老大,半睡半醒,熬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太阳还没升起来,只能看得见一抹惨白。
独穆狼就是这时候杀上山来的。
单枪匹马,手上提着杀人无数的砍刀,胯`下骑着彪悍魁梧的骐骥,身上穿着纯白拷绸的裤褂,穆绍勋就这么上了西山口。
没人敢拦他。
就算他杀气腾腾,但他身后骑着栗马的穆绍瑜,是西山口的姑老爷,就算出于这门亲事,也没人敢上前阻拦。
于是,穆绍勋就一路骑着马,闯进了冯家寨的大厅。
坐在太师椅上的,是冯临川。
喝着茶,品着味道,那男人稍稍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马背上的人。
第1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