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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砰砰直跳,紧张得不能自已,她要跟他说些什么?是要考验他了吗?宝音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她冒着被人说闲话的风险送他,肯定有事。
走出篱笆小院,迈上出村的路。
陈宝音没说话,只是迈步往村口走去。
顾亭远一颗心提得高高的,等着她开口,却直到出了村子,她也没开口。
“陈,陈小姐。”站在村口,顾亭远停下脚步,低垂着头,对她拱了拱手,“你,你可是有话要对在下说?”
陈宝音定定地看着他,少顷,她继续抬脚:“再走走吧。”
再走走……顾亭远心中是喜悦的,能跟她单独走一段路,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
“恭敬不如从命。”他缓缓说道,抬脚跟在她后头。
又走出一段,陈宝音终于开口:“明年下场,有几分把握?”
顾亭远微微愣住,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很快回过神,斟酌一番,答道:“八分。”
世事难料,他都重生了,宝音还被抱错了,谁知还有没有别的变故?因此,没有说满,只觉有九分把握。但,说九分把握,未免显得他狂妄,遂又减了一分。
“你想要做官?”陈宝音没有就此表态,又问。
不想做官,谁考科举呢?顾亭远知道,她这话还有别的意思。点点头,道:“是。”
“为国家社稷?为黎民百姓?”这时,陈宝音的脚步停下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认真,“这是你的一腔抱负吗?”
她竟问他这个问题,顾亭远怔怔。
前世她没有问过。那时,她总是敦促他,要他好好读书,好好办差,要得个好的考评,要当官,当越来越大的官。他的官越大,她就越风光。他的官越大,俸禄银子就越多,她就过得越滋润。
她现在问他,是何意?在侯府长大的十五年,她喜欢有志青年了吗?这一刻,顾亭远有些拿不准了。
这毕竟是不同的两世。她还会跟从前一样吗?她会想要他如何回答?假如他回答老婆孩子热炕头,她会瞧不起他,觉得他庸俗、没有出息吗?
思忖几息,他选择如实回答:“做了官,欺负我的人就比害怕我的人少,我认真做事,就会有似锦前程,我会拿很高的俸禄,给家人安稳富足的生活。”
他是个俗人,这让顾亭远有点难过,可他从小决意读书时便是如此,想的是让自己和姐姐过上好日子,而非一腔理想抱负。
她是宝音,他不能骗她,也许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答案,可他怎能骗她呢?
说完这话,他看了她一眼,便不敢看了。低垂着头,等候她的裁决。她会以此为由,让他不要再来提亲吗?
选择
空气里很安静。
村子里传来老牛的哞哞声, 孩子的欢笑声,男人女人们的叫嚷,交织在身后。
陈宝音没说话。
眉头轻轻蹙着,面上露出难色。这会儿颇有些骑虎难下之感。
她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怎么说呢?太质朴了, 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甚至不能说他胸无大志——普通人就是这样想的, 这有什么错儿?
这一刻,她开始体会到杜金花的感觉了。这个书生很难让人生出厌恶之感, 你可以不喜欢他, 可以挑剔他,可以拒绝他, 但是却无法讨厌他。
“陈,陈小姐, ”忽然, 书生抬起头,看着她问:“你认为一个读书人,应该为何而读书?又为何而做官?”
顾亭远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 但他也想知道, 她是怎样想的?在她的心里,是如何觉得的?
他并不怕她骗他。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就算抗拒成婚, 也不会胡乱找借口骗他。就如前世,她不想嫁人, 只会明着直说, 或者更加直白的:“我讨厌你!”
她不会编一些话来敷衍他。
“我……”陈宝音斟酌着, 要如何回答他。
她问他那个问题, 的确是想打探出他的弱点, 让他知难而退。就如同她还是侯府千金时, 对前两任说亲对象所做的那样。
顾亭远此人,她观察他很长时间了。从他正式上门提亲开始,就在观察他,但是,始终找不到攻击的地方。
像她前两次议亲,先一个是小姑子天真,非要在外面压她一头,让她捧着、纵着、事事忍让。陈宝音当然不会啦!不仅不会,还处处作对,把小姑娘气得不行,回家大闹,不要她这个嫂子。
后一个,则是君子爱菊。老实说,陈宝音虽然爱牡丹,但也喜欢别的花儿。那次硬是为了破坏议亲,说了许多菊花的坏话,惹恼了对方,视她为俗不可耐之人,议亲就此罢了。
可顾亭远呢?
他很难挑出毛病。长相,端正俊秀。身家,清白良善。脾气,温和知礼。能赚钱,会养家,还是个读书人。
就连单薄的身躯,如今看上去也不再弱不禁风了。还能挑他什么?从前陈宝音挑议亲对象,是因为对方房
', ' ')('里早已有了人,她不喜欢,因此挑事破坏。但顾亭远……
“想读书便读书。不得不读书,便不得不读书。”
“想做官便做官。不得不做官,便不得不做官。”
“为家国社稷也好,为黎民百姓也罢,只为一家之计亦可。”
这是她的答案。
读书不是坏事,有机会读书,自然是要读。做官亦不是坏事,还是天大的好事,只要不做贪官、奸臣,其他的重要吗?
顾亭远看着身前的姑娘,心中砰砰急跳。
她仍是她。虽然生长的环境不同,但她还是她,顾亭远就是知道。
放在前世,如果他们讨论这个问题,以她的性子,多半会答:“想那么多,吃菜的钱挣到了吗?”
听上去不一样,对不对?但这两个答案,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前世的她回答得更直白,而这一世的她回答得很聪明。
可再漂亮的话,深究起来,也无非八个字:“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是一样的。
他心头炸开欢喜,整个人雀跃起来。一直以来,他都很害怕她变了,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一次次验证她们其实是一个人,便让他心中无尽欢喜。
“是。”他不觉绽开笑容,“小姐说得是。”
陈宝音回过身看他。书生脸上是真切的笑容,好似他便是如此简单又清澈的人。这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我不做官眷。”她清声道。
顾亭远怔住。
“你若读书,若做官,便不要来了。”她缓慢但清晰地道。
顾亭远慢慢白了脸色。
“你,你为何这般想?”他声音发颤,看着她问。
陈宝音不想骗他,但也不想说出真实所想:“我自有我的想法。”言罢,甩手离去。
人是会变的。他现在很好,温和真诚。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他会变的。
他还能温和真诚多久?当他步步高升,官场如意,当他得罪小人,止步不前,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温和吗?当别人红袖添香,温香软玉在怀,他又能真诚多久?
就算他始终温和真诚,可他公务缠身,时常应酬,会跟同僚喝酒,会跟好友吃茶,会去听戏,会去下棋……他的世界那样广阔,那样充实。可她呢?
她还能如此时一样,散漫的在山野间晃悠吗?不会了。她会困在后宅,做体面的官太太。
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她见过。此生,都不想碰。
少女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留下顾亭远,怔怔站立,心中痛极,眼中流露出悔意。
前世的后来,她不止一次说:“我真后悔应了你!”顾亭远以为她说的是气话,如今想来……
“你回来了?”杜金花等在院子外,见闺女回来,迎上前两步,“还知道回来!怎么就不听话?不让你去,偏要去!都说了什么?”
陈宝音嘻嘻一笑,反问道:“你都不让我去,还好奇我说了什么?我不是什么都不该说吗?”
杜金花便捶她:“让你贫嘴!你再贫嘴!”
苍天哟!做了什么孽哟!本以为是个贴心小棉袄,谁知这才过去多久,又是个讨债鬼,一天天的要气死她。
陈宝音多敏捷啊,仗着现在腰细了,灵巧一扭,躲了过去:“打不着!略略略。”
她居然还做鬼脸!给杜金花气得,这下真生气了:“站住!陈宝丫!你给我站住!”
站住就站住,怕她啊?
陈宝音当即刹住,白生生的小脸儿凑过去:“来,照这打。来来,不打你就是神仙菩萨。”
“……”杜金花。
伸出手,轻轻拧了一记,又爱又恨地道:“你别皮!老实跟娘说,都跟顾书生说了啥?”
“能说啥?”陈宝音不气她了,挽住她的手,往屋里走,“就问他,书读得怎么样?明年下场,有把握没有?”
这倒是正经事,杜金花心想,宝丫儿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也敢问,比她们都厉害。
“他咋说的?”
陈宝音就道:“他说有八成把握能中。”
“老天爷哟!”杜金花睁大眼睛,“这小顾平常看着挺稳重,怎么这一下就说大话?”皱眉,有些不满。
对着姑娘说大话,这可不是好习惯。之前积累的好印象,此刻都淡了几分。
“不见得是说大话。”陈宝音挑挑眉,“兴许他的确书读得很好。”
杜金花耷拉着眼皮,不赞成道:“那也该谦逊一些。”
“嗯嗯,您说得对。”陈宝音才不跟她顶嘴,为个顾亭远,没必要。
结果杜金花拍了她一下:“又敷衍你老娘。”
“我哪有?”陈宝音喊冤。
杜金花撇撇嘴,说道:“我知道你嫌我说他了。”想着闺女主动去送人,又说人好话,她心里泛酸起来。知道闺女要嫁人,但人还没嫁出去,她已经舍不得了。
', ' ')('“你以后注意点!”她恨铁不成钢地说,“别这么上赶着!再满意也不行!不然人家不珍惜!”
陈宝音愣了一下,她上赶着?她满意?
“行行行。”她应道。既然杜金花误会了,那就让她先这么误会着吧,不然自己说不出理由,却挑三拣四的,她更烦心。
天黑透时,陈二郎才回来。
“咋回来这么晚?”孙五娘迎上前,扯着嗓子大喊:“是不是风流快活去了?”
陈二郎正在卸骡车,家里房子快盖好时,他已经置办好了骡车,等房子一盖好,立刻就天天出去拉车。闻言,气笑了:“我兜里几个钱?我就风流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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